宁湄心里怀疑着,表面上却不露声色,见她爹一点不怀疑,就一口答应带她去曲家,还让青娃爹去跟三太叔公说一声,要是今晚他们不能从曲家回来,明早也一定赶回来,她就忍不住嘀咕说:“我敢打赌,明早肯定赶不回来。”
宁东明听到了,低斥:“别瞎说!”
随后,他抱起宁湄,就坐了曲家送信那人赶的骡车。
到了曲家,还在门外就听到岳父拍桌子撒酒疯,中气十足的喊:“倒酒!我的酒呢,死丫头,你把我的酒藏哪儿去了?哭,哭什么?晦气的东西!”
宁东明身形一僵,多年的夫妻,他是真没想到柔顺胆小的妻子会骗自己。他推开门,就站在门口,一脸的难以置信。
曲秀才醉眼惺松的看了一眼门口,也没认出宁东明,张口就骂:“谁?谁杵……杵在那里?有酒,你就进来,没酒滚!”
宁湄就偷乐了:“爹,你这姑爷上门,就这待遇?”
宁东明被闺女打趣,真不知是啥滋味儿,不过刚发现被妻子欺骗的怒火,倒是消散了,平静的冲着妻子说:“让我们来看岳父,你可以直说的。”
曲氏看了一眼丈夫,也不确定他有没生气,心情忐忑,弱弱的说:“我……我不想让九娘去,才骗你的。”
听了这话,宁东明心里的芥蒂顿消,失笑道:“你呀!难为你竟然想出这么个法子,真的是为母则强么?”
“你没生气?”曲氏惊奇的问。
宁东明正要摇头,却被闺女暗中掐了一把,略一思忖,正色道:“是谁给你出的主意,你说实话,我就不生气。”
宁湄暗中给爹点了个赞,知女莫如父,她稍稍暗示一下,爹就知道她什么意思了。
听了这话,曲氏有些慌乱,却咬死了说:“是我自己想的。”
看曲氏的表情,父女俩都一眼看出她言不由衷,宁东明皱了眉头,正要说点啥,宁湄抢着说:“娘,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青衣教唆的。”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向来温柔的曲氏一下子炸毛了,冲着宁湄嚷了起来,“青衣住我们家,也没有白吃白住,帮我们做了那么多事,你怎么就要跟她过不去呢?”
娘这样子简直就是护鸡崽的老母鸡的,只可惜娘护的不是自己,而是无关旁人,宁湄忽然觉得自己挺悲催的。
轻咳了两声,宁湄压下心头的郁闷,平淡的说:“您就说实话吧,是不是青衣给您想的这主意,咒我外公病得要死了,骗我跟爹过来?”
“谁咒你外公……”话到一半,曲氏卡壳了。先前就一门心思想着阻止闺女出去,她压根就没想到这一茬。此时,当着亲爹的面,她没脸说下去了。
“外公就算是酗酒,您也是希望外公能长命百岁的,我们也一样。只有无关旁人,如青衣,才会不在乎的咒外公快死了。”宁湄淡淡的说着,脸上有着与年龄不搭的悲悯。
她不想这么尖锐的刺激娘亲,可是她更不希望娘被人利用。
曲氏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被抽光了似的,惨白如纸,喃喃的说:“我没想到,我不是要咒爹,我只是,只是……”
说着,她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
宁东明看着不忍心,嗔怪的看了女儿一眼,低声说:“干嘛要这么说你娘,她也是太担心你了。”
宁湄轻轻摇了摇头说:“不是所有的关心,都可以强迫别人接受的。不能打着为别人好的名义,干涉别人的生活。”
她说一个字,曲氏的双肩就颤抖一下,仿佛不堪重负,看得宁东明心疼了,斥道:“够了!九娘,我不许这么说你娘!”
曲氏听了,猛的扑进丈夫怀里痛哭失声。她实在太委屈了,这闺女委实是来折磨她的,明明她是一心为了这个女儿好,还落了个埋怨。
宁湄冲爹竖了根大拇指,无声的点了个赞,才笑道:“我说的又不是我娘,我说的是青衣,您冲我吼什么呀?”
这一下连曲氏也不哭了,扭着满是泪痕的脸,愕然看来。
宁湄敛起笑意,小脸上满是严肃,加重了语气说:“娘以后不要被青衣摆布了,不管她说了什么,您就算是觉得再正确,也请跟我爹或和商量,在这个世界,只有我们父女俩才是真正对您一点坏心都不会有的。”
曲氏气苦了,合则闺女就认定了是她犯蠢,受人摆布了,偏她还不能说撒手不管了,怎么说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总不能看着这丫头小小年纪就要远离爹娘,车马劳顿不说,还十分凶险。
“以后,以后娘都听你们的,可是这件事你们得听我的,九娘不能跟三太叔公出门,绝对不能,我不允许!”曲氏一口气说完,泪眼死死盯着丈夫。
宁东明叹了口气,伸手给妻子擦去脸上的泪水,温柔的说:“我知道你担心九娘,可是这件事情己经定了,不好反悔了。”
“那你们走吧,我回娘家跟我爹过了。”曲氏爆发了,推开丈夫,一扭身冲进了里屋。
宁东明愕然,呆立着不动,被宁湄推了一把,又听她无奈的说:“去哄哄我娘吧,爹,别发呆了,多说几句甜言蜜语。”
把她爹打发进里屋了,宁湄又好奇的看她外公,却见他这会子也不吵也不闹了,正低头看着酒杯,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迷茫。
宁湄一直瞅着他,冷不丁儿说:“外公,其实您酒醉心明,是吧?”
曲秀才表情一颤。
哪怕外公并没有回应,宁湄也得到了所要的答案,倒了杯茶,双手端着,一本正经的说:“外公,我以茶代酒,替我娘,给您老道个歉。她不是安心要咒您的,是被青衣欺骗了,干了傻事,您就别跟您的傻闺女计较了,原谅她这一次吧。”
曲秀才怔了怔,目光移到宁湄脸上,只略略停留,挂在里屋门口的细棉布帘子挑起,曲氏跟宁东明一前一后走出来,他又垂下眼皮。
宁湄顿时两眼冒光,活像守在耗子洞前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