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我知道了,您还怨我娘呢,不想跟她讲话,不过,我不会揭穿您的。”宁湄压低了嗓音,贼兮兮的笑道。
曲秀才一动不动,只是眼皮子跳了跳,没能逃过宁湄发亮的眼睛。
宁东明察觉到一些异常,目光在岳父跟自家闺女脸上来回梭巡。
倒是曲氏毫无所觉,只看向闺女觉得心塞,想说不理她,终于还是母女天性占了上风,还是过去把她抱了起来,轻拍了一巴掌,跟掸灰似的。
宁湄皮皮的笑道:“一点也不疼。”
曲氏啼笑皆非,想重重的再给一巴掌,扬起了手,终归是不忍心落下。
“别欺负你娘了。”宁东明弹了闺女一个爆栗,然后在酒桌边坐下,对岳父说:“爹,这一阵子我也没顾上来看您,等过些时我们搬了新家,就接您过去住些日子。”
听丈夫这么说,曲氏心中稍许有些安慰,咬了咬牙,最后看了爹一眼,眼眶忍不住又红了,哽声说:“爹,我们走了,您自己保重身体。过几天,我再回来看您。”
曲秀才根本不答理,青盘暴起的手又抓住了酒坛子,晃了晃,酒坛子早见了底,他直接提起酒坛子,把坛底残余的一点酒都倒在嘴里。然后,他手一松,“啪”的一声,酒坛子砸在地上,碎了。
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踩在酒坛子碎片上,打了个趔趄,又推开来扶他的女儿女婿,醉意熏熏的说:“快走,走,都不要来!”
曲氏跟宁东明都不觉意外,反正曲秀才一向就是这样,喝醉了就耍酒疯骂人,而他一年不醉的时间极其稀少。
宁湄不乐意了,撅着嘴说:“外公这么闹有意思吗?我娘脑子笨,都是被您骂笨的,要不,她也不会被人骗得这么惨了。我可跟您说啊,不许再骂我娘了,她要是再笨一点,我就来您这里哭了。”
这一番极品的论调,弄得宁东明是哭笑不得,想训她吧,又憋不住笑了。
曲氏窘得不行,都想找块豆腐撞死了。她是有多笨呐,被亲闺女嫌弃成这样?
曲秀才终于正眼看人了,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亲外孙女,缓慢但清晰的说:“你娘天生就蠢,跟你外祖母一样。”
宁湄点头,深表同意的说:“对,我也这么觉得,她竟然都没发现外公一直装疯卖傻,幸好我随我爹。”
宁东明听得想笑,却还得板着脸喝斥:“不得无礼!”同时,他还有些意外,岳父酒醉竟然是装的?
曲氏见惯了亲爹醉酒的样子,这时只觉得天雷滚滚,她爹竟然喝了酒,还能正常说话,不耍酒疯了,啊,不对,她爹一直在装疯卖傻!
曲秀才不管女儿女婿什么想法,只盯着外孙女说:“不要再说你娘是我骂笨的,是个聪明的,骂也骂不笨。”
“这倒也是。”宁湄点头,顺便给自己脸上贴金,“像我,再怎么骂,我也不会笨。我只会给骂我的人酒里放盐啊,辣椒粉啥的。”
“你在威胁我?”曲秀才笑了,让他亲女儿感觉惊悚。
多少年了,打从自己记事起,曲氏就没看她爹笑过,今天爹竟然被逗笑了?是她梦没做醒吧,她爹不可能会笑啊!
曲秀才瞅了一眼亲闺女,很嫌弃的对宁湄说:“赶紧把你娘带走,下回你一个人来,唔,你爹带酒来也行,再不要让你娘来了,我还想多活两年。”
曲氏的心被伤得不轻,泪水哗哗的,她怎么就被亲爹嫌弃成这样了?
宁湄不高兴的说:“外公不带这样的吧,我娘就算是笨一点,心是好的。”
曲秀才冷哼道:“别给你娘说好话,我看到她就来气,赶紧走吧。”
看到娘亲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宁湄也心疼了,恼火的说:“外公的圣贤书都白读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懂不懂啊?”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真懂吗?”曲秀才惊了一下,浑浊的醉眼也放光了。
“我爹讲给我讲了,用自己的心推及别人,自己不希望别人怎么待自己,就不要那样对待别人。我不就懂了嘛。”宁湄给自己圆了个场,顺便再教训一下她外公,“您要是跟我爹一样,对闺女多一点关心,多一点耐心,多讲讲道理,我娘不也能跟我一样聪明的嘛?”
宁东明就算听得很高兴,表面上还得假意斥道:“你这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快跟外公和你娘赔罪。”
宁湄却不肯赔罪。
父女俩正僵持着,曲秀才忽然笑了,摆摆手说:“算了,东明,别为难孩子了。天晚了,带她们回家吧,等你们搬新家了,我会过去看看的。以后,你们也不用再过来,曲家人心坏,别又傻傻的被人算计。”
宁东明夫妻俩对视一眼,都震惊不己。
宁湄倒是一脸的好奇,她外公也是有故事的啊!
曲秀才说完就进里屋了,曲氏把屋子收拾干净了,看着外面的天色,又愁了:“这么晚了,也不好找人送我们回去吧?”
风吹开的门缝里,透出银白色的月光,倒是能看得见路,可是宁东明瞧瞧自己的腿,也蹙紧了眉头说:“要不,今晚我们就住下吧。”
里屋传来曲秀才不耐烦的声音:“住什么住?谁接你们来的,就让谁送你们回去!”
宁湄也是无语了,她这个奇葩的外公,也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曲氏无奈,只得出门去找车了。
村里就是里长家有一辆马车,其余的都是骡车跟牛车,里长家的马车肯定不用想了,她就是看看能不能租个骡车,哪知道转了一圈,别说骡车,就连有牛车的人也不愿意大晚上的跑一趟。
看着娘亲失望的脸,宁湄的心微微刺痛。
刚才她一直尾随着娘亲,看着娘亲敲开那些人家的门,又遭到拒绝,还得陪着笑脸向人家道歉,说大晚上的不该来打扰。
然后,等娘亲走了,那些人家关上门后,都毫不例外的响起嘲讽的笑声,尤其是到宁家村送信,并把她跟爹接来的那个表舅家,笑得最大声,似乎他就是为了现在看她娘亲笑话,白天才会跑那一趟的!
她的娘亲,究竟是怎么招了曲家湾人的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