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你走,你便走,是怕她去我奶奶那里告状,然后你再被抽打,是吧?”郭嘉问道。
萧玉闻言,点头道:“是。”
“就因为这个?”郭嘉笔尖停在半空里,没有落笔。
“怕再被打,是其一。”萧玉答道:“公子不在在前面跑吗,唯恐被那姚家小姐遇到,我留着,她便不会来追你,这算是金蝉脱壳。”
郭嘉闻言,提笔再敲了一下萧玉的额头,眉眼间有了一丝丝的微笑,声音也柔软了些。
“没错,那个姚家小姐,还真是让你一语成谶,她这一个月啊,几乎是天天往我这边跑,我看见她啊,眼睛都疼。”
萧玉闻言,也觉得好笑,脱口而出:“公子,初见时,你说我难看,会让你眼睛瞎掉的,如今眼睛疼,是不是因为我太难看的缘故,结果硬是推到姚小姐身上?”
那郭嘉闻言,清冷的眼眸一凝滞,然后复又清明自持,转头看着那萧玉说道:“自从回来的这几日,你竟没笑过,也对我是恭敬客气,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完全把我当作了主人伺候,全然不见了当初的顶撞和性情相待?”
那萧玉闻言,心里一惊,不知道郭嘉如此问究竟是何意,惶惶然,不敢随意作答。
郭嘉见她那翻神情,原本清明的双眸又是一凝滞,还隐隐出现了严霜之气,笔尖落下,字迹张扬,大有草书的迹象。
萧玉不答,郭嘉也不再问,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僵持着,萧玉磨墨的手心,都开始出汗了,心里更是紧张,她怕一开口,就说错话,更怕说错了话,然后郭嘉更生气。
两人僵持着,直到郭嘉写完一页的简牍,郭嘉放下笔,看着那渐渐狂草的自己,心里也有些认命,开口道:“这个问题,你要想多久?”
萧玉闻言,手又抖了一下,觉得鼻子一酸,似乎又要流泪,忙憋回去,盯着那墨汁看,期望能想起一些开心的往事,将眼前的情绪给化解掉。
然而,她越专注,那酸楚的情绪就越浓郁,豆大的泪珠,比想象中还要迅速地就跌落下来,落在砚台里,合着墨汁,变得漆黑。
郭嘉见状,心里更加焦躁,脱口便训斥道:“干嘛又哭?从酸枣大营开始,每次鲁莽的,都是你,为何你总是哭?你以为哭能解决问题吗?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想想我为何问你?你一句话不说,只流泪,什么意思啊?”
萧玉闻言,更加泪眼婆娑。
看吧,她没有说话,他已经这么生气。若她再开口,像先前那边口出狂言,恐怕她已经被他赶出门了吧?
郭嘉见她泪眼更甚,脑子轰然乱了,‘嗖’地从案子前起身,往卧室外面走去。
走到门边,看见门框上,雕刻的波浪,想起罜城,她投湖船边相救,想起离阵的同历患难,心一下被定住了,顿了顿,回头去,看着那依旧流泪的萧玉,将自己莫名狂躁混乱的情绪压下,袖子一拂,开口说道:“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吧。我今日的问题,好好想想再回答我。”
“诺。”萧玉应诺,放下手里的墨,把毛笔清洗干净,然后把郭嘉看的书,抱起来,起身出门。
抱着那些书,往书房走去,凉风入襟,眼泪却依旧在流。
她用衣袖不停地擦拭眼睛,从书房出来,眼泪依旧没有停歇。
回到自己的房间,过了好久,才沉沉睡去,然而刚刚睡下,便又梦到那府尹大人的私宅,复又醒来,辗转反辙,直到天空发白,索性起身,到厨房做饭。
那郭嘉亦是一夜未睡,头昏昏沉沉的,耳朵却依旧能听到小院周围的一举一动,他听到萧玉起身,到厨房,做饭,然后端着饭菜,到大堂走去,如果他没在,她便会端着洗脸水,然后到他的卧室来。
先前,她一般是不用做这些事情的,但是从外面回来以后,她便自动地做起这些事情了,伺候他,像其他人一样。
果然,萧玉静静等了一下,便端了水,走到他的卧室,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唯一跟别的婢女不同的,就是她敲门,他不应,她不会出声询问。
因为这一点,他睁开了眼睛,还未起身,就听见小院外面嘈杂的脚步声,郭嘉眉毛一皱,看了眼那萧玉,便立刻明白了,那脚步声是谁。
脚步声很快就到了他的卧室外面,那清脆的声音响起:“公子,飞靥来了,可否进来?”
郭嘉心里叹息一声,看着萧玉,低低地吩咐道:“出去,就说我还没醒,需要清净和休息。”
萧玉闻言,便忙出去,穿过内室,到了外室,开门,便看到那姚家小姐和婢女们,怕自己的浮肿的眼眸引起过多的注视,便低头,轻声说道:“小姐,公子酒已经醒了,但是一夜未睡,现在正休息。”
那姚家小姐闻言,微微一笑道:“哦,酒醒了正好,我想了一夜,也不知道如何做醒酒汤勒!既然公子在睡觉,那我便去书房候着,公子醒了,通报我一声即可。”
那姚家小姐说罢,便转身,往书房走去,身后的婢女们都跟着。
萧玉眉毛一皱,心里想:又要挨骂了!
硬着头皮转身,回到内室,郭嘉已经起身,用她端过去的热水正在洗漱。
萧玉见状,便静静地等候在旁边,等着他洗漱好了,然后训斥她。
郭嘉洗漱完毕,只往那案子前坐下,拿起昨夜写的简牍,细细地看。
萧玉深吸口气,看着郭嘉那浮肿的双眼,开口说道:“公子,抱歉,我……”
抱歉,她没能如他所言,把那姚家小姐给赶走。
“我不想惹她生气,公子不想成亲,但是总要成亲的……”
萧玉的话,让郭嘉有些苍白的脸瞬间冷了许多,但是郭嘉没有说话打断她。
他一开口,势必没有好话,又会像昨晚那般,将她弄哭。
但是听着她说话,又觉得刺耳,便只得忍住。
“若是换了别人,未必像姚家小姐一样,对你如此真心。”萧玉再看了眼郭嘉浮肿的双眼,顿了顿,继续说道:“公子,你没睡好,再睡一会儿吧!”
还好,她还知道他没睡好,没有继续跟她说那姚家小姐的事。
“不用了,我写会儿字,然后再出去把她打发了,你磨墨罢。”郭嘉提起笔,再摊开一卷无字的简牍。
萧玉见状,忙开口说道:“不如,先吃饭?”
郭嘉睨了萧玉一眼,放下了手里的毛笔,静静等着。
萧玉见状,便忙转身,快速走了几步,又轻轻地走路,然后到了主堂,提了那食盒,再轻轻地迅速地回到内室,把饭菜摆放在郭嘉面前。
郭嘉也是迅速吃罢,萧玉收拾了碗筷,然后郭嘉便写字,萧玉磨墨。
几乎到了午时,那姚家小姐的婢女们,脸都等绿了,那郭嘉才出现在书房,郭嘉还没开口,那姚家小姐便惊呼道:“呀,公子,是没休息好吗?双眼为何如此浮肿?”
郭嘉淡淡回答道:“酒醉难受,反复难睡,是以如此,小姐等候多时,实在抱歉。”
“那倒无碍。”姚家小姐姚飞靥忙,小脸通红,一双水眸又羞又喜地说道:“公子,你若未睡醒,可以再睡一会儿,我去老夫人那里,等下再来。”
郭嘉还没再开口,那姚小姐又开口说道:“哦,我让下人带了些补品,听哥哥们说,对醒酒都有用,也对身体有很多好处,都放在那里,你可让下人们给你料理了服用。”
郭嘉点头,未再开口,那姚家小姐已经往书房外走去了。
萧玉看着那姚家小姐的女儿家羞怯的摸样,心里的十分同情,但是觉得自己的同情也是僭越和荒唐——她一个婢女,且未经历情事,哪里有资格同情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