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姚家小姐走到小院外,脚步轻快了许多,仿佛很高兴的样子。
身旁的婢女忍不住开口说道:“小姐很高兴的样子啊?”
那姚飞靥点头道:“对,很高兴!公子待我,态度是不是比之前好了些?”
“那是……”贴身婢女说得有些迟疑,接着迅速问道:“既然公子待你的态度,比之前要好,且公子看着也确实微恙,为何不借机多待一会儿,拉近你们的关系?”
“哈哈,这你走不懂了!”姚飞靥笑嘻嘻地说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黏在他身边,他会腻的。且他看着,确实没有睡好的样子,微恙我帮不上忙,但是没睡好,我肯定就要乖乖走开,让他能好好睡觉,不是更好吗?”
婢女歪了歪嘴,没有继续往下说。
那郭嘉在书房的案子前坐下,萧玉过去,把那姚小姐拿出来翻看的书都卷好,其中有一卷,正好就是《关雎》,那字还是篆书,她细细看去,能认识的字,没有几个,便默默合上。
“不认识的字,我教你。”郭嘉翻开自己手里的书,眼睛盯着书里的字,说的却是旁边萧玉的事:“先学会认,然后去写一遍,然后我告诉你字句的意思,理解了,就能把字记住,也能把诗记住。”
萧玉不敢拒绝,便依言摊开,在郭嘉旁边,一字一字地问郭嘉。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此诗,写的是一个君子,听见雎鸠鸣叫,在河水中央的地上,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而动情的心境。第一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具体地写,当时见到淑女的情景,后来尽是写动情的遐想。
寤寐求之,求之不得,所以辗转反侧,进而琴瑟友之,钟鼓乐之,处处心悦君兮,或许淑女,并不知晓,或许君子不敢言明,所以此诗的意境,很纯美羞涩,为单恋君子。”郭嘉讲解道。
讲解之时,心里却浮起怪异的感觉,这早烂了大街的《关雎》,怎么别有感觉?还特别强烈,竟然有种心灵契合的感觉?
他果然是昨晚没睡,脑子懵了么?
萧玉听得很认真,连他的讲解,都写在了简牍上。
“这个讲解,你理解一下就行了,何必要写下?诗词的理解,因为人的不同而看见的意思不同,你只大概知道就行了,待你自己将来再看,必定会有自己的见解。”郭嘉见那萧玉为了快速把他说的话记下,字迹十分潦草,不忍直视,是以训道:“且,你练字,一次不要写这么多,这么快,慢慢写,从点横竖撇这些基本的开始,学习,是个缓慢的过程,不要着急,一下子全都懂,那跟一点都没懂,是一样的。”
萧玉闻言,不觉抬眼看着郭嘉的眼睛。
她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教诲’了,很像小时候,母亲的教诲。
被郭嘉这么一提,她突然记起了好多事情,好多她几乎全数忘记了的,练字看书的各种事情。
“怎么?听不懂我的意思?”郭嘉见她抬头,呆呆地看着自己,一边怀疑自己是否话太多了,一边问她:“还是你不同意?”
萧玉闻言,突然笑了,摇头道:“没有,公子你方才说话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母亲也是这般教导我的。”
郭嘉眉头一皱,不解问道:“你母亲,教过你《关雎》还是教过你如何练字?”
两样都不像啊!
若教过她《关雎》,为何她连字都不识?
若教过她练字,为何字这么……潦草?
“不,让我不要急,练字要一笔一划。”萧玉回答道,因为想起了那些回忆而觉得温暖,眼睛里也亮亮的。
“你母亲很厉害嘛,会教你下棋,还教你写字。”郭嘉见她几日呆板的脸色,终于有了些不同的表情,自己的心情竟也跟着好了一些:“不过,棋下得那么好,字却这么糟糕,想必没少挨骂吧?”
萧玉摇头道:“不记得了,或许是因为我太小,或许是因为我记忆里太差,好多事情都忘记了。我问过大夫,据说可能是因为父亲和母亲突然失踪,我不能承受这样的难过,所以把好多我觉得幸福的回忆都自动忘记了……”
她当时被诊断为‘ptsd',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虽然轻微,但是却让她的性情,跟之前有很大的变化。
“哦……”郭嘉闻言,心里一动,开口说道:“我也有这种经历。”
他可能是疯了。
像她一个月前说的。
所以他开口说道:“我很小的时候,看见我的父亲,被我奶奶打,打得一背都是伤,比你那天的,还严重。”
郭嘉一开口,竟然发现自己很想说,停不下来。
是因为没有睡觉,所以控制力变差了吗?
“父亲在床榻上,躺了一个月,才勉强康复。母亲伤心欲绝,但是伤重的父亲,恳求母亲,不要去找奶奶的麻烦。说是爷爷早逝,唯独她一人掌管家业,把父亲养育大,受了太多的苦难,又因为不听奶奶的命令,私自娶了母亲,所以希望母亲,包容原谅。”
萧玉听着,十分震惊。
原来郭嘉那么漂亮的母亲,竟然还入不了那位老夫人的眼啊!
“从那以后,我就很乖,孝顺父母,也尽量哄奶奶高兴。在十二岁那年,我的床榻上,莫名多出一个光溜溜的女人……”郭嘉在萧玉面前说出口,发现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反而说了出来,就觉得更顺了:“或许因为奶奶霸道打下人打父亲对待母亲,都那么凶恶的缘故,所以我对女人,完全没有好感,那个女人光溜溜地趟在我床上,我真的吓到了,也是厌烦,病了好久,把奶奶吓坏了,我提出了’小院不能有女人进入‘的要求,她也同意了。”
“但是我床榻上的女人,就没停过,贵族公子们,知道我这个毛病,偷偷地把女人给我送了进来,放到我床榻上,所以我小院的下人们,一天最多的事情,就是把那些女人给扔出去。”
萧玉听到这里,不觉笑了出来。
“好笑吗?”郭嘉看着萧玉的脸,不禁问道。
“好笑。”萧玉笑着回答道:“所以坊间都传你喜好男风,是吧?最倒霉的是小刑,他说他在大街上走,人家都戏称他为’郭嘉的娈童‘。所以他都不想上街,就默默地呆在小院里。”
“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郭嘉诧异。
“嗯,在孤山上,一天也无事,偶尔就说起公子,顺便吐槽一下他这些年的麻烦。”萧玉回答道:“公子,你方才所言,是想说,你也是因为那断痛苦的记忆,所以对女人没有好感,所以对姚家小姐那么不待见,是吧?”
“不是。”郭嘉瞪了她一眼,回答道:“是说,因为没有勇气面对当时的处境,总把奶奶想象成别家的奶奶那么慈善,是我的愚蠢和失误。我应该接受这个事实,而你,也最好接受父母失踪的事实。”
萧玉闻言,心里的某个地方,仿佛被点中了,藏在里面的冰慢慢地融化开来,成了眼泪。
蓦地,她竟感觉自己的脸庞,已经湿透了。
“你一直,这么爱哭吗?”她方才明明在笑,这会怎么又哭了?
郭嘉有些烦躁地问道。
“不是,我很少哭。”萧玉把郭嘉给的丝帕拿出来,擦拭自己的眼泪,甚至开始抽噎:“父母走后,我被很多人欺负,都没有哭的。”八壹中文網
郭嘉闻言,心里又火起,但不是气她,但是具体气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更加烦躁地开口说道:“你昨天哭的时候,流了好多鼻涕,用的就是这个丝帕,现在又用这个擦……哎,你做菜的时候,那么龟毛,怎么其他地方,像衣着啊,头发啊,什么的,怎么这么粗糙啊?”
萧玉闻言,泪眼婆娑地回答道:“公子,这个丝帕我昨晚是洗干净了的,本来要还你的……呜呜……”
郭嘉闻言,摆摆手道:“哎哟,不用了,送你。”
他虽然感觉烦躁,但是这次却没有叫她别哭。
其实若可以,他也很想哭一场。
但是他觉得,她已经哭得那么厉害了,两个人,总有一个人要正常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