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萧玉看着郭嘉清冷的双眼，清晰地说道：“从被打得一脊背的伤开始。”
“哦……”郭嘉闻言，并不意外，但是心里的烦躁却更甚，他潜意识里，期待的，应该是另外的答案。
“挨打之前，我就跟公子说过，我其实很不希望呆在郭府那个高高的墙里面，那么多的规矩，还有人看守，还要防着家里的下人，防着亲人，那样的地方，公子，你觉得，是不是跟牢狱一样？”
萧玉很真诚地发问。
“那自然不一样。”郭嘉闻言，扯了扯嘴角道：“你可能没去过牢狱，那里光刑具就能把一个人给吓晕。”
什么比喻啊？
牢狱有多恐怖，他可是知道的。
就阳翟的牢狱，那里面的冤魂，都能把阳翟街道铺满。
能跟郭府一样吗？
虽然里面的下人的血泪，可能也能把郭府染红，但是，他日若是他掌管家里了大小事情，一定废了那些严苛的家法。
“但是公子，你不是也被吓得，在自己的奶奶面前，不敢以真性情示人吗？”萧玉很直接地就反问道，她此刻，心如明镜，既清楚自己的心结，也略能知晓郭嘉的心结。
被萧玉这般一问，郭嘉无言，是默认。
当时她说要走，他心里就慌了。
他突然也觉得，郭府的墙，高了许多，虽然他很轻易就能翻出去，但是翻出去之后勒？
他还是得再翻回来。
高高的墙，一直都在。
“公子，我可能是自小没了父母，野蛮惯了，听多了关于豪门高宅的严苛冷酷，所以不喜欢，但是你给了玉佩，一路照顾，所以想在郭府你身边，做个婢女。”萧玉解释着自己的心境，愈来愈清晰，她的眼神，也愈来愈明亮，渐渐接近，跟郭嘉初遇时候。
“啊，虽然听来像是为了那块玉佩，并没有那么情愿，但是也不错，府里的婢女们，都是为了有个安生之地。”郭嘉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
“那天，冒犯公子，想离开，但是公子你……”萧玉回忆当时的场景，心里觉得温暖，但是她没有打算细说这一点，所以接着说道：“被你奶奶打了，很痛，但是并没有害怕再被打，虽然后来公子也说，绝对不让我再挨打，但是即便再挨打，也不过是一背的伤痕，我没什么好怕的。”
郭嘉敲了萧玉的额头一下，扯了着嘴角说道：“看来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是真的。”萧玉继续说道：“跟公子相遇之前，包括来阳翟之前，也是受尽了欺凌，那种疼痛，比脊背的伤口，要疼得多了。我过了好多年的现在，都能记得那些人的眼神和言辞，也因此，常常觉得自己心眼小，学不会原谅勒！”
郭嘉闻言，撇嘴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原谅的？没有找他们报仇，就很不错了。”
萧玉闻言，笑了笑，眼珠子一转，调侃道：“是，虽然不害怕被老夫人打，但是我现在看着她，真的很想动手抽打她勒！”
郭嘉闻言，下巴都歪了：“你竟这么想？”
“怎么，我可以向别的欺负我的人报仇，不能向老夫人报仇吗？”萧玉调侃道：“说是害怕自己的奶奶，害怕得那么厉害，但是到底还是维护她的吧？！”
郭嘉闻言摆手还摇头道：“非也，她对我的控制和看起来的溺爱，也并不是我需要且能理解的爱，所以我对她，是没有什么亲情可言的。而且她待父亲那么严苛，也让我从心底寒冷，并不是维护她，而是你若向她复仇，只怕要动用一支军队的力量才行！她身旁那些护卫，若一对一的话，我都不是对手，小刑那么厉害，也最多一次打一两个。所以啊，我给你一个忠告，若是她要再让人打你，你就跑。但是勒，依照你目前的轻功，也是跑不掉，所以啊，你要继续练，练得跟我一样，便能轻易溜掉。然后等到我在的时候，你便能得救了。”
萧玉闻言，笑得裂开了嘴巴：“所以啊，我很谢谢公子，一直带着我，让老夫人没多少机会，再让人打我。”
“谢什么谢啊？你就是因为我常常带着你，所以你就害怕我吗？害怕我把你丢在府里？”郭嘉反问道。
“公子，我既然并不怕她打我，就不会因为这个怕了。”萧玉伸手，替郭嘉倒了一杯茶。
“我想，因为长久以来，一个人活着，无父无母，心里的依恋，早不见了，也习惯了。”萧玉轻轻说道：“但是公子，一直以来的维护，让我觉得，仿佛父母就在身边似得。那日，公子到山上的院子，说带我回去，我高兴得都不相信是真的！”
郭嘉闻言，眼里一暖，心里想到：啊，原来你也是高兴的！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怕了公子。怕公子，让我离开。”萧玉说罢，眼眶有些热，但是因为坦然说了心里的话，所以那眼泪，也只是在眼眶里稍微抬头，就轻轻地化开了，化成了心底的明白和感激。
“我的家乡，没有这么严重的主仆等级，但是我愿意顺从，若在公子身边，就好好地做婢女。”萧玉继续说道：“这跟做菜一样吧，算是职业素养的一部分。”
郭嘉听着，心里本来是高兴的，但是另外的某个地方，却更空了，他有些敷衍地笑了笑，没有多说话。
“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悖逆地觉得，若我们在我的家乡相遇，可能未必要做主仆，甚至可以做朋友勒！”萧玉说道，不觉笑开了：“虽然，公子你说，要同门为朋，同志为友，但是我们一起同过无数的门，有郭府的大门，山上的山门，罜城的城门，但是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可是算是同事吧？呵呵……”
郭嘉听着她的话，也是十分赞同，轻轻点头道：“嗯，这个不错。”
虽然她说的是如果，但是他听着很高兴，比方才的‘婢女职业宣言’听着高兴了太多。
同事？怪怪的。
但是，起码比主仆要好。
其实，他更喜欢他们的开始，就如她所言的，是朋友。
同门，不同志嘛……这个志向，他觉得是可以稍微调整的。
“你们的家乡，听着不像是我大汉的天下啊！听你说起，总是有很多荒诞的事情可以发生勒！”郭嘉喝一口那萧玉倒的茶，突然觉得可口了一些：“若我们是朋友，那倒是不错。虽然不同志向，但是如今至少在郭府呆着的心境是相同的，如此看来，也勉强可以算是朋友了！所以，你啊，就跟以前一样罢，不用那么顺从！”
萧玉闻言，心里高兴，脸上也眉飞色舞了些，点头道：“诺。公子，天色不早了，要不要回去了？昨天的事情，未必就真的了结了，若是他们再来……”
“这个你放心罢，奶奶既然派了我跟姚家小姐一起出来，肯定会有眼线跟着，若有事情，一定会立刻救援的。”郭嘉冷笑说道。
“啊？有人看着？”萧玉一惊。
“是，有人看着。”萧玉的反应，让郭嘉好笑：“但是你放心，你睡觉的事情，他们绝对看不到。”
“我惊讶的不是这个，是姚家小姐已经走了很久了，你还在这里呆着，那岂不是……”萧玉听了郭嘉的话，忙往窗台看去，看到的却是一些贵族公子的脸庞，并没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这边。
“她走了，奶奶肯定是早就知道了。”郭嘉很轻松地说道：“在姚家小姐订的地方，多呆一些时间，奶奶也不会苛责什么的。”
郭嘉很笃定地说道，突然眉毛一挑，问道：“不是说有新版的《关雎》吗？我听了半天，怎么都是昏昏欲睡的调子？”
“那是姚家小姐的深情哦！”萧玉笑着说道：“她怕打扰到公子睡觉，所以特意包场，让丝竹轻柔。”
郭嘉闻言，冷哼一声道：“那你去，让他们换了吧，听《关雎》，看看有多新。嗯，你也顺便把你那乱糟糟的记录拿出来，刚好温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