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副将摆摆手,她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以前的他意气风发,有力拔山河之势,如今活生生被折磨成这幅样子,不敢想这段时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只觉得浑身冰冷,似乎是感觉到大限将至,他看着夏桑:“小姐莫哭,能在死之前再见小姐一面我已无悔。”他顿了顿,一句话都需要休息一会:“挣扎求生不过是有几句话想同小姐说,火烧济城那天,夏老把小姐送出去之后,本可以全身而退,但是却遭到奸人所害,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夏老已经奄奄一息了。”
“奸人?难道不是被大梁的主将所杀吗?”
“不是大梁的主将,我记得那位年轻的主将,那晚火烧济城的时候,他孤身一人来找夏老,两人交谈甚久,我亲听到夏老谢过沈立新不杀之恩。”
她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全身麻木,错愕地看着他,良久她缓缓启唇:“不是...被沈立新杀的吗?”
他摇了摇头“夏老走之前,特意嘱托我,倘若我能活着出去,一定要找到小姐,照顾好你…”他仰面朝天,呼吸微弱而艰难,苦笑道:“我愧对夏老,如今没办法照顾小姐了。”
夏桑已经泣不成声,只是一直摇头。
“夏老说,小姐万万不要想着报仇,他不希望你…活在仇恨当中。”先主嘱托带到,也能无愧于心,去见先主了。
他嘴角扬起,一瞬间仿佛看见大卫的故土,柳江河畔,那个笑盈盈喊他回家吃饭的娘子。
手‘砰’的一声落在身旁。
她哭的像个幼儿,在这肆虐的夜晚,双手捂着脸蹲下去,那瘦弱的脊背,猛烈地抽搐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无声的流下。
沈立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原来那么瘦小,凭着一副瘦弱的骨架在这世道里挣扎着。
母亲在世是曾经说过,一个人最无助的时候,会把自己蜷成一团,仿佛回到了最初落地的时候,没有忧愁,也不会脆弱。
故人重逢,还没有尝到重逢的喜悦,就要面临离别的痛苦,其中苦楚,到底是难以言表。
她也只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而已。
夜色仿佛墨染一般,浓重地仿佛怎么也亮不起来似的。
等她起身的时候,身体已经麻木,头脑昏昏沉沉,直直地倒了下去,却在下一秒落入一个怀抱。
醒来的时候不知是什么时候,她撑着身体坐起来,窗内烛光摇曳,窗外夜雨迷蒙。床边悬着白色罗帐,风起轻动,不远处的人也似真似幻。
沈立新坐在不远处,淡淡开口:“醒了?”
熟悉的声音入耳,她心下一怔:“你怎么在这?”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竟然虚弱至此,那么多的饭都白吃了吗?”
她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张副将他...”
“已经让人厚葬了。”
她怔了半晌,轻声说了声:“谢谢你。”
她竟然也会开口道谢了。
他微微一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身上的锋芒和恨意过盛,两人剑拔弩张久了,这莫名的和谐竟然让有有一点不适应。
两人相对无言,外面一片漆黑,屋里烛光点点,雨滴落在地上滴滴答答的声音,让沈立新有些坐立不安。他起身:“你张副将葬在了滟澜山上,这是北阳最高的地方,他的灵魂可以一直向南走,回到故国。”
她只觉得心中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休息吧。”他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要离去。
“沈立新...”她叫住他,过了良久,她才哽咽开口:“你能不能告诉我,父亲...他究竟为何而死呢?”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没有注意到他因为用力而紧握的双拳。
半晌还是无声,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径直离开了。
夏桑瘫坐在那里,陷入无边的挣扎。
只觉得自己太过于可笑,说着要报家国之仇,到最后,竟然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