拏懒和情倒算是最看得开的人了，虽然劾里钵身子不能动，但好歹还活着，就冲着这一点，她已经很感激了。
“那丫头，这几天就一直念叨着古灼弟妹。”拏懒和情看了盈歌一眼，面上带着长者的睿智，“如果弟妹在这儿的话，应该能给她不少安慰吧。她最崇拜的就是她这个婶婶了。劾者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这段日子我看她消瘦了不少，我与她阿母尤其担忧。”
盈歌眸光闪烁了一下，抿着唇不说话。
拏懒和情看破但不说破，笑了笑，才问道：“听说弟妹到宋国去了，一切都还好吗？”
“大概吧。”盈歌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西，表情有些深沉，“我吩咐阿剌古照看好她的，原本是要他们安全抵达宋国以后便送个信回来的，但战事开始以后，宋辽两国关系也紧张了起来，直到现在，我都收不到他们的回音。”
多少个日夜里，他彻夜难眠，一想到那个多话又傻傻的小女人此刻不知作何生活，他的心就如同被凌迟一般疼痛难忍。
拏懒和情略微有些震惊。
家族里的人见盈歌这段时间以来处事果决，表面上并没看出有多大的悲伤，便猜测他是知道古灼安好的消息这才能定下心来的，殊不知……
“弟妹的肚子……这会儿孩子该是出生了吧？”
“至今大约有一个多月大了吧。”
提起那个有着他和古灼共同的血液的其妙的生命，盈歌脸上的温度柔和了许多。他始终告诉自己，有阿剌古和木朵儿在，她会安全的。更何况，有那个看似文弱的男人陪伴着，至少，是能保她性命的……他是这么期待着的。
“嫂子，就有劳你和其他几位嫂子帮忙安抚死亡的士兵家属了。如今我们完颜部虽然壮大了，但徒单部却还未完全归顺，颇剌淑因为战事奔波在外，外防辽国和其他虎视眈眈的番邦，内防徒单部的变卦，有许多小的细节我未必能全部顾及，因此要劳烦嫂子你们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盈歌，我不知道我现在说这样的话适不适合……”
盈歌挑眉，“嫂子你说。”
拏懒和情把散落在耳边的头发撩回了耳后，温和道：“作为完颜部的一份子，嫂子觉得有你和颇剌淑这样的领导者带领我们，这真的是一件很值得我们骄傲的事情。但是作为你的嫂子，作为古灼弟妹的嫂嫂，我想与你说一句心里话。你的妻子，是一位很称职的妻子，为了你做过许多牺牲，嫂子相信这些你一定清楚。如今战事暂时不那么紧张，我们战况甚好，我认为你大可以放手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乌雅束他们，而你，该是时候去宋国把弟妹接回来了。”
她顿了顿，又添了句：“原本你要送走弟妹，无非就是遂了她当母亲的愿望，想让她在宋国平安地把孩子诞下吗？如今，该接她回家了。”
盈歌久久没有说话。
拏懒和情也没有勉强，只是笑笑，道别后便转身离开忙活去了。
待她走后，屋里四下无人时，盈歌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把自己的脸埋入了自己的双掌中，颓然地额头靠在木桌上。
“灼儿……”
古灼离开女真部落的时候已经入春许久了，在宋国带了七个多月的时间，这回程比来时足足还多了一倍的时间，再回到北方这里来的时候，已经入冬了。
古灼穿着厚厚的毛裘，刚才在马车内给孩子喂奶已经算是用劲了她全部的勇气了，这会儿，就算有暖炉在一旁给整个车厢升温，都止不住她浑身的哆嗦。
“我们……还，还有多……多久才能到……啊……”古灼觉得自己的牙齿就快抖得不像自己的了。
这才走了不就，她才想起来，女真部这边的天气简直就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天敌，一年中也就只有入夏的那四五个月是阳光普照温暖一些的，其余时间都是狂风怒号的盛宴，更有三四个月的冰封期。
颜清清轻声地逗着被包成了小粽子的小宝，不可思议地问道：“灼姐姐，你真有这么冷吗？”
古灼牙关打着颤转头望着她，一脸绝望，“你看我的样子是在开玩笑吗？！”
“清清小姐你或许还没见过夫人冷得裹着被褥出门的场景，那可是闻名整个部落的。”木朵儿捂嘴笑着，把暖炉靠近了古灼一些。
阿剌古抱着肚子笑了出声：“哈哈哈，我记得那一天，可笑死我了，族里的人还以为山上的雪怪下来了，还有人拿着弓箭要去射杀，哪想到夫人……啊哈哈哈……夫人扯着嗓子吼道，‘救命，包得太紧了我快喘不过气了’，我们……我们才知道那坨奇怪的会走的东西竟然是夫人……”
“……”古灼觉得她带出来的这两人不是为了服侍她而来的，纯粹是为了来损她的。
也不知道是阿剌古说得夸张还是那个场面真的很好笑，颜清清和木朵儿别过头“噗嗤”一声就偷笑了，就连坐在门帘旁拉着马车帘子不让风透进来的司徒谦人都忍俊不禁地笑了出声。
“咿咿呀~”
“汪汪。”
“呀呀~”
“哈哈哈，就连冬青和小主子也笑了……哎哟！夫人我错了，夫人别打我！”
一路上也多得阿剌古的搞怪，虽然路途遥远，但还是充满欢乐的，让原本忧心忡忡的古灼也渐渐露出了笑颜来。
“哎，你说我们好不容易才偷渡回来了辽国，这沿路又要避开那些辽人，一直走着山路回完颜部那儿去，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在不在完颜部了。”颜清清望着外头被寒风吹得树枝摇晃的萧条冬景，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们不是都打仗去了吗？万一所有人都离开了完颜部驻地，都跑到辽人那边去了，或者换了个驻地，那我们要怎么办？”
司徒谦人倒是想得比她多一些，泰然道：“总会留些人在驻地的。”
不管是什么战争，自己的驻地，总会留人的。
“也对，是我想太多了……”颜清清总觉得自己好像想到什么重要的东西的，但不知为何，忽然间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