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动之下，难免有点语无伦次。
阴沉如江朝北，也会有如此慌乱的时刻。
然而嘶吼了半天，他的目标，最终还是定格在了顾铮那张脸上。
就像是透过那张脸，看到了另外一个什么人一样，满满的都是恨意。
“是你父亲，都是因为他！
娶了你母亲，生了你，他应该好好安分守己过日子才对，结果就因为听你母亲讲述过什么似是而非的童年，便想着要去寻找她的身世。
便想着妄图要改变什么现状！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你母亲是我女儿，是我跟兰儿的女儿，这是谁都不能否认的事实，既然他喜欢多管闲事，那我必然也要让他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
他居然还意图瞒着我去私底下接触兰儿，我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既然不听话，那就没必要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只是……我不知道当时你母亲也跟他在一起，我若是知道，绝对不会……都是因为他，是他连累了你母亲！”
言语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过来，目光中满满都是能滴出水来的阴婺。
“你果然是你父亲的种，跟他一样冥顽不灵，也跟他一样，不知好歹！”
空气，已经不能单纯地用僵硬来形容了。
就好像夹杂上了让人看不见的冰刀子，割在人脸上，都觉着生疼。
眼前的江朝北，明明看上去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但偏偏给人的感觉，像极了一头暴怒的熊。
简念初压根没料到，关于顾铮父母当年丧生那场意外的真相，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被揭开。
虽然顾铮一早就已经知道了，但自己暗中调查，跟凶手当面讲述的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站在顾铮身后，看到他后背挺得很直。
像极了一株挺拔的白杨。
也很稳，从始到终，晃都没晃。
甚至就连面部表情都很沉着淡定，丝毫看不见半点儿裂缝。
尤其是跟江朝北对峙的气势，尖锐冷冽，寸步不让。
可就是很奇怪，在这样的无坚不摧下，她却依旧还是感觉到了他的难过。
从内心深处，不停地一波又一波往外渗的难过。
心，有点疼。
等简念初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从身后拥住了顾铮的腰。
搂的紧紧的，将自己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好像这样，她就可以为顾铮撑腰，可以成为他的后盾，他的依靠了似的。
可能的确有点用，顾铮坚挺的后背，稍稍有所缓和。
下一秒侧了侧身，一如既往地抬手揉了揉简念初的毛茸茸的脑袋。
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眼神，表示自己又被安慰到。
等到再跟江朝北对持时，已经远没了刚才那种针尖对麦芒的尖锐了。
反而变成了无情的嘲弄跟讽刺。
甚至，还能扯出一抹嗤笑。
“如果您说的不知好歹，指的是不乖乖受控听话的话，那还真是。”
嘴角微勾，眼底满是饶有兴致的嗜血。
“您放心，好歹也被您养育了一场，我一定会让您好好体验一把，什么叫做后悔的感觉。
后悔当初，没有让我一起葬身于那场意外。”
简念初：“……不许这么说！”
如果顾铮当年也跟着一起死了，那还能有她什么事儿？
顾铮垂眸看她，从善如流地点头，乖乖应声。
“嗯，好，不这么说。”
完全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这也就算了，一边安抚着简念初，他一边还掏出了手机。
然后对着话筒说了一句：“事情的真相，您都已经了解清楚了吧？”
简念初惊讶过后眼神一紧，立马就发现，顾铮的手机，居然显示正在通话中？
而且看时长，分明是顾铮主动跟江朝北提及自己父母意外那时候接通的。
至于对方是谁，顾铮没有特意备注，屏幕上只有一串数字号码。
但是，莫约也不用猜了。
所以……
随着顾铮话音落下，电话那端的人沉寂了许久。
足足有两三分钟之后，才微微颤颤传来一句：“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些……”
却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您照顾好自己。”
没再继续说下去，顾铮挂断了电话。
再抬眼，视线里的江朝北，双眼已经是一片猩红。
那种状态，简念初大概能够理解。
就类似于，生命中唯一的那点儿光亮，那点儿奢望，被人给生生掐断了。
还是当着他的面儿。
再次之前，或许江朝北还能用，自己到底是好好照顾了顾铮母亲那么多年，将她千宠万爱地养大，为她组织家庭，生儿育女，也不算是亏待这个理由，自我催眠，还能有重新站在欧阳兰面前的机会。
至于意外，那是不可控因素。
但是现在，这个唯一的自我催眠的理由，也没了。
碎的猝不及防，又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江朝北周身的气势，慢慢颓废了下去。
刚才的暴怒似乎也没有出现过一样，眨眼之间，就成了一个老人该有的模样。
周身甚至还充满了一股子莫名的死气，尤其是掀起眼皮看着顾铮的样子，那种死气沉沉的气息，让人犹如蛆虫附骨，既恶心，又瘆的慌。
简念初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着，眼前的江朝北，才是真正最危险的时刻。
之前那么暴怒，那么沉不住气，也只是表现而已。
不像现在，似乎让人捉摸不透。
很快，对方的下一步反应，就印证了他的猜想。
当着他们的面，江朝北掏出手机，只沉沉说了一句话。
“进来吧。”
说完，等目光再投过来时，则满是淡漠跟遗憾。
“还这么年轻，可惜了。不过既然我彻底没希望了，就大家一起吧。能在地狱做个伴，也挺好。”
反正，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头真的是半点杀意都没有。
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浑浊的厉害。
声音也没什么力道，好像风一吹就能散。
简念初一身冷汗。
眼风一扫，很快就发现，有好几个人从花房门口进来，朝着他们过来了。
一，二，三，四……一共八个。
个个身形高大强壮，即便是穿着西服，隔着衣裳也能感觉得到他们肌肉强壮。
这是江家的保镖，之前住在江家的时候，她就见过很多面了。
曾有段时间，还保护过她跟顾铮的安全。
再没想到，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要对付他们的人。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眼下这种形势，再说什么法治社会不准乱来，那就是玩儿呢。
剑拔弩张的僵持下，简念初没有半点犹豫，当机立断地夺过了顾铮的手机，拨打报警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