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淼眯着眼笑道:“谁不知道你们章家祖传三代行医,誉满南都。南都四大名医,可是以令尊居首。不瞒贤甥,我怕是上了年纪,最近心烦厌食,睡眠也非常不好。望你能帮我好好调理一番,章家的医术我是信得过的。”
章岳峰心知推脱不过,又要借助成希天的权势在新朝谋个位置,只得应承道:“既然舅母看重章家的医术,岳峰遵命就是。”
章岳峰的父亲章严乃是南都四大名医之首,三代行医,活人无数。章岳峰是章严的独子,章氏医术的传人照理说非他莫属。但是到了章岳峰这一代已经弃医从商。传闻章岳峰的父祖皆以医术名驰天下,父子皆被召进太医院供职。金翅皇朝末季,妖后把持朝政达一个甲子之久,几个皇帝皆是冲龄践祚,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上。
湛余帝是妖后金蝉的外甥,他在位的时候修罗族势焰极盛,修罗七国逐鹿天界,号称七雄。天族向为忉利天雄主,这时却衰疲不振,有亡国灭种的危险。
湛余帝血气方刚,不欲做亡国之君,颇思振作一番。当时四大道门中的沧海阁辅弼湛余帝,积极筹备新法,亟欲改弦更张,而朝廷大权尽在妖后金蝉之手,双方势不可两立。沧海阁主唐观海密谋铲除妖后,反被出卖。妖后盛怒之下尽诛唐观海六大弟子,唐观海和得意门生卓天赐遁逃得免。
自此之后,妖后金蝉和湛余帝母子反目,妖后病重之际,湛余帝夫妇双双暴毙身亡,民间传言湛余帝是被妖后授意毒死。而当时章严父子皆在太医院供职,湛余帝死后,章严之父也无疾而终,章严护送其父的灵柩回南都安葬,从此丁忧在家,闭门谢客。直到江山门光复天族,章严才重操旧业。
据说章严出京之时,曾带出来许多宫禁药方,这些药方都是他做太医之时,借着出入内苑整理医籍的便利抄录下来的。
金翅鸟以异族入主天族,为了稳固统治屡兴大狱,防禁森严。又假借编书之名删改禁毁,手段卑劣令人发指。其实这些愚民之术也是统治者的故伎,金翅皇帝只是变本加厉,更加丧心病狂罢了。
方伎、医籍本来是专门之学,违禁之处较少。但金翅鸟本是荒寒蛮族,无甚道术可言,用来编书的一些邪佞谄臣也非学博识通,为了寡过免祸,对于这类专门之学便束之高阁,遗在禁苑。只有太医院的太医才有机会寓目。
庄淼打量着章小慈笑道:“金先生有一位公子尚未婚娶,这孩子我见过,人品学识皆是上上之选,你们若是有意,我倒可以帮忙撮合一下。”“金先生的公子,这怎么使得?”丁柔连连摇头,金可镂曾是江山门的副门主,于兴复大业劳苦功高,可惜现在建立伪朝,为龙族效力,名声尽毁。丁柔避之惟恐不及,怎会愿意让小慈嫁作他的儿妇。
章岳峰见丁柔一口拒绝,生怕惹得庄淼不高兴,忙道:“金先生是新朝大统制,位比天子,他的公子小慈怎么配得上?”庄淼摆手笑道:“如今是仙道乾坤,大统制的公子又怎么样,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和金夫人说的上话,以小慈的模样品行管保金夫人满意。”“墨兄弟也要走?我家中尚有余粮,何不多呆一些时日?”章岳峰殷勤笑道。
“是啊,现在关防尚紧,凌大哥的伤势也没有全好。还是多住些时日吧。”
丁柔瞄了丈夫一眼,她倒是一片至诚,奈何章岳峰早有定计,就算凌风他们不想离开,章岳峰也会设法迫他们走。
明钦笑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南都在龙族手中,终非久留之地。我劝章兄和嫂夫人若有机会,还是尽早离开吧。”
龙族凶残酷毒,滥杀无辜之事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再度发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很多修罗大国奴役异族,得以富强。浅识之人见其国力富厚,甘愿受其奴役,梦想与其国民获得同一待遇,岂非痴人说梦?
章岳峰举杯笑道:“墨兄弟所言极是。只是我和柔儿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像你们一样泅水出城。等过段时日,风声没那么紧了,再想办法吧。”
叶顺是个直性子,闻言驳斥道:“章兄此言差矣,书生报国,一样可以投笔从戎,上阵杀敌。我营中便有不少文士,他们学起战法来可比目不识丁之人快多了。”
章岳峰甚是尴尬,强笑道:“叶兄所言也有道理。”
凌风见叶顺失言让章岳峰难堪,忙圆场道:“大家只要各守本业,不做那卖国奸贼,皆是报效国家。岂能人人都上阵杀敌。何况章兄拖家带口,他若投军,嫂夫人和小慈岂不绝了生计。”
叶顺摸着脑袋笑道:“我是信口胡说,章兄和嫂夫人可别放在心上。”
“怎会呢?”
丁柔忙道:“各位大哥在我和岳峰心目中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只恨身小力薄,不能追随左右,各位大哥来日重返疆场,便帮柔儿多杀几个龙寇,我敬各位一杯。”
丁柔和章岳峰夫妻多年,知他大言欺人,素无刚勇之气。再者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深闺梦里人,做了无定河边骨,世间女子想也不甚情愿送丈夫儿子上阵场。丁柔自思,若章岳峰真肯从军,她却也不会拖他的后腿,至于她和小慈总有办法活下去。不过章岳峰自己不愿意,丁柔也不会逼他。
杯酒入腹,众人推杯换盏,说说笑笑,将心中忧患暂且抛开。外面忽然传来车辇轰鸣之声,一辆飞电车在宅子外面停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不觉放下碗筷,走到窗户后面观望。八壹中文網
车门开处,走下一双衣冠楚楚的男女,男的正是成希天,女的是他的夫人庄淼,生得肤色白晳,举止优雅,是个有名的美人。
章岳峰望见成希天亲自登门,不由喜出望外,连忙迎了出去。
“这是峰哥的表舅,在新朝做官。峰哥也是这两天才有他的消息。”
丁柔心中忐忑,凌风三人是天罡军的将官,最痛快成希天这种卖国奸贼,丁柔真害怕他们暴起伤人,介时势必会惊动龙族兵。
“那我们还是回避一下吧。”
凌风不知道来人就是金可镂的左膀右臂成希天,直道是个寻常政客。他们和章岳峰乃是患难之交,岂能在他家里杀人,暴露身份。天下的奸人是杀不尽的,不在乎多这一个。
章岳峰接着成希天夫妇,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表舅和舅母怎么亲自来了,也不派人提前通知我一声,外甥也好有个准备。”
成希天摆手笑道:“你舅母得知你们全家没事,非要来见见你们不可。我还有点事,呆会儿就走。日后你们就多到我那里走动,如今是多事之秋,一家人可别生分了。”
“是,是。”
章岳峰早就听说成希天娶了一位美妇,这庄淼家境颇好,人又美貌不凡,在江山门也是鼎鼎有名的。
成希天追随金可镂来南都做官,尽管官做得很大,旧日故交却大多反目为仇,出门又要防备侠义之士惩恶除奸,成希天爱惜庄淼,不让她轻易出门,况她在南都也没有什么朋友。
“怎么不见小柔和慈儿?”
成希天见屋里灯火通明,却不见丁柔出来相迎,心中暗觉奇怪。
“她们都在屋里。”
章岳峰微一迟疑,硬着头皮叫道:“小柔、慈儿,你们看谁来了?”
丁柔答应了一声,连忙唤上章小慈出门迎候,“见过表舅。”
丁柔没有见过成希天,又见庄淼年轻美貌,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不敢胡乱称呼。
“这位是舅母。”
章岳峰忙介绍庄淼,向她赔了一个笑脸。
“不必多礼。”
庄淼微笑点头,见丁柔容貌标致,体段和柔,果然人如其名,不由暗生比较的心思。章小慈虽然只有十二三岁,却也亭亭玉立,几乎和丁柔比肩,只是面上稚气未脱。
“这就是慈儿吧,几岁了,长这么高?”
庄淼笑吟吟地看着章小慈,听闻金可镂有一位公子,尚未聘娶,庄淼和金夫人关系甚好,一直在帮她物色一位佳人。
章岳峰忙道:“小慈,舅奶奶问你话呢?”
庄淼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娥眉,舅奶奶这个称呼让她生出几分美人迟暮之感,自然心中不喜。
“我十三岁。”
章小慈怯怯的道,她身量虽高,毕竟还是个孩子,见庄淼衣饰华美,妆容精致,顿有几分忐忑不安。
庄淼轻哦了一声,笑道:“有婆家了没有?”
章小慈闻言面颊通红,连忙摇了摇头。
庄淼看着章岳峰和丁柔,责备道:“这就是你们的不是了。虽是世道不太平,也不能耽误了孩子的终身大事。”
成希天接口笑道:“你舅奶奶熟人甚多,改天让她给你介绍一位如意郎君。”
章岳峰闻言大喜,满面堆笑道:“这可有劳舅母了。”
庄淼微笑不语,心说:你大礼谢我还在后头呢?
几人说着话,一同进了门。成希天偏厅摆着一桌酒食,可惜已是杯盘狼藉,只剩一些残羹冷炙。
“怎么?家里有客人吗?”
成希天见桌子上碗筷甚多,明显吃喝的不只章岳峰一家。
章岳峰目光一扫,见明钦、凌风几个不在屋里,暗暗松了口气。遮掩道:“是几个邻居。他们已经离开了。”
成希天眉头微皱,提醒道:“岳峰,我在新朝做官的事,你可不要到处传扬。金先生为龙族做事,外面想谋害他的人很多。我和金先生肝胆相照,虽知时势艰难,不能不出来帮他。我来你家,也是微服出行,没有带一兵一卒。如果外人知道你我的关系,蓄意加害,可是防不胜防。”
“表舅教训的是。”
章岳峰忙道:“不过表舅放心。我一向守口守瓶,咱们的关系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这几个邻居都是一同逃难的同伴,我看他们可怜,今天表舅给我一些钱银,我让小柔做了吃的,请他们一起聚一聚。我只说是先母留下的首饰,没有提表舅半个字。”
章岳峰暗暗叫苦,他知明钦道行高明,可能并未走远,这下不但成希天身份泄露,这些话若让明钦、凌风他们听见,还不知作何感想。好在他们很快就会离开,以后不相往来也就是了。
成希天点了点头,岔口道:“我还有事,要回统制府一趟。淼淼,你跟岳峰、小柔说说话,回头我再来接你。”
“你当心一点。”
药方,大乱之后,不知道这些东西还在不在?
“你们聊吧。不用出来了。”
话是如此,章岳峰还是将成希天送出门去,才回转了过来。
庄淼和丁柔、章小慈环桌而坐,拉着丁柔的玉手状甚亲密。
“小柔,你多大了,女儿都十三了,肤色还这么好。”
丁柔赧然道:“舅母鼎鼎有名的美人,您的大名我可是听闻已久。”
成,芳名远播。提起这段往事,庄淼不由唇角上扬,显然是平生得意之事,面上却甚是矜持,淡淡道:“当年少不更事,跟着姐妹们瞎胡闹罢了。”
“岳峰,你们家世代行医,对于驻颜之术想必也有些研究。有没有好的药方,给我介绍介绍。”
庄淼虽是美貌佳人,毕竟年近四旬,岁月不饶人,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如何保养容貌颜色。成希天身居高位,身边难免环绕一些妙龄女子,逢场作戏,庄淼深知只有保住自己的美貌,才能拴住成希天的心,避免落一个人老珠黄的结局。
章岳峰怔了一怔,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之色,垂首道:“大乱之后,外甥已是家徒四壁,章家的药铺早就关门歇业,说来惭愧,外甥天性不喜医术,对于家传的医术实在没有学到几分。至于这驻颜之术,虽曾的先父说过一些,只是年深日久,怕也记不得了。”
“岳峰,你太谦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