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那一瞬间的冲动,让阮秋棠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的话变成了泡影。
她本来是想等段叔走了,回到熟悉的卧室时问关叙,这场对于外界的秀是不是结束了,那她是不是可以回到从前正常的生活。
但当她踏入熟悉的前厅,段叔习惯性地像之前自己住在这里那样,给她拿了一杯安神的饮料、当她看到大厅正中的沙发会下意识就想瘫上去、当她一仰头,看见通往二楼的楼梯、以及尽头里的摆放着古董施坦威的那一间琴房时……
不能否认的,她竟然觉得熟悉。
是一种把这里当做一个栖息地似的熟悉。
阮秋棠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她并不傻,她清楚地知道,这种感受有一个统一的名词,叫归属感。
她在母亲去世后,对跟阮麟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几乎没多少眷恋,让她现在回想那个宅子,也不过是索然无味的花圃、永远感觉憋闷的环境,和未曾关心过花园。
所以后来她自己出来,用好不容易能拿到手的一点积蓄买了一间小小的公寓。
那间公寓并不大,放完最重要的钢琴和用作起居的床和相关家具后就没太多多余的空间,但每次她从外地演出回来时,只要能在浴缸里泡一泡澡,或者在自己的小床上躺一会儿,就已经可以恢复大部分的活力了。
而现在这种感觉,竟然会出现在关叙这里。
她想到二楼的主卧会觉得熟悉,记得自己常用的东西都放在哪里,甚至也能想起衣帽间里,关常用的那几条领带,以及有时候裁缝会用得到的尺子和别的东西。
——她是对这里的有归属感的。
阮秋棠在这一刻感受到。
可是她跟关叙的关系,却在这一趟旅程中有了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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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关叙,向来是聪明敏锐、也能迅速察觉情绪的一个人。
“阮阮?”
他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让阮秋棠回过神来。
她几乎是迅速地一回头,然后眨眨眼看着关叙。
“怎么了?”男人用一种关切的眼神看着她,让阮秋棠觉得自己的情绪应该是被捕捉到了,是被妥帖地关注着的。
“累了?”关叙问她,“今天也奔波一天了,已经让人给浴缸放好水了,去休息一下睡吧。”
阮秋棠这才回过神,轻声应了一下,点点头。
关叙好像从两人一起去度假以后,整个人身上对外的锐气和淡漠都像是一层被剥下来的外壳,与自己相处时则露出柔和沉淀的内里来。
阮秋棠总在这种时候不太敢抬头看他。
她上去换了家居服洗完澡,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走出来时,关叙也正好推门进来,看着她。
庄园的主卧就很大了,是复式的设计,之前就是阮秋棠睡那张大床,关叙则去里间休息办公。
两人互不影响,又各有距离。
在这一刻阮秋棠感受到了一点微妙的不同往常的气氛。
很难描述,但又的确存在。
因为他们两个实在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点明。
可是也正是因为太聪明,在有一方犹疑时,另一方就会察觉,反复循环。
加上两人在岛上半个多月的时间,全是无间断的同吃同住,要说没有了解没有进展,那自然是假的。
最后还是关叙先开了口。
他先往后让了一步,不过目光依然没有从阮秋棠的脸上移开,甚至还更加长久地看着。
“怎么不吹头发就出来了。”关叙的语气也听不出异样,还对她弯了弯唇角,“过来些。”
可能是现在的场景太自然,让阮秋棠觉得好像做什么都很正常。
于是她两步走过去,关叙说了一句“等等”,然后去了一趟洗手间。
阮秋棠乖乖地坐在小沙发上等他。
可能她在想别的事,所以有些出神,还沾着水珠的头发有些调皮地垂下来,而肌肤如羊脂玉一般透亮,吹弹可破,又因为此时的神情,显露出几分天真的朦胧感。
“我没怎么干过,要是吹得不好,你记得告诉我。”关叙站在她身后说。
吹风机的声音响起来,关叙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先在自己手上试过了温度,确认不会烫到也不会太冷,才挑起她的几缕头发吹起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阮秋棠只感觉身后暖洋洋的,舒服得让她微微眯起眼睛。
小时候她的母亲也会这样为她吹头发,但自从上学以后这些就全都消失了。
于是她只能自己把头发扎起来
明明已经离开了小岛,离开了那个可以肆无忌惮浪费时间的地方,但两个人却还是心照不宣,还是无声地把这个夜晚拉长。
似乎拉长了,就会回到那段日子。
可明明也才离开了一天。
等阮秋棠的长发终于慢慢被吹干,主卧里机器运营的声音猛地停下,戛然而止。
“睡吧。”关叙站在她身后说。
阮秋棠听得到他的声音,甚至能感受得到他的心跳。
因此她能感觉到,关叙其实并没有走,右手的手指还轻轻勾了一下她的发丝。
气氛再一次变得微妙起来。
阮秋棠点点头,没话找话:“我明天约了周宁玉,去跟她谈谈合约的事。”
“好。”
“你这边呢?会不会很忙?”
“还好,没关系。”
“那个……”阮秋棠抿了抿唇,想起之前见到过的关叙的哥哥,当时章龙说过要回国处理,她可能知道自己不该问,但又实在担心,“关君意的事,会有很大影响么?”
“不会。”关叙原本把玩着她头发的手指顿了顿,轻声问她,“这是在关心我?”
换做以前,阮秋棠肯定想都不想直接否认,但她这一次却停顿了一下,才有些别扭地说道:“算吧。”
“要是需要我做什么的话……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她想了想说。
虽然自己可能真的帮不上关叙什么忙,但如果,如果……
她不想看到关叙再露出上次那样的表情。
他理应是高傲的、沉稳的。
“是么。”关叙好像是笑了一下。
“你真的会帮我么?”他问,“我说什么都可以?”
他现在的语气没有调笑,轻得像是一句对自己说的话。
阮秋棠怔了怔,想看看现在的关叙是什么样的表情。
于是她站起身来,只是刚转过脸,刚对上对方的眼睛——
关叙便伸手将她抱住了。
她的脸和发丝贴着他的侧颈,阮秋棠闻到他身上很舒服的、令人安心的气味。
像是被蛊惑,也像是真心话,她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背上,用一种理应如此的声音道:“是啊……”
“关叙,你不开心吗?”
阮秋棠尝试着问。
关叙没有立刻回答。
阮秋棠感觉周围的温度在一点一点升高,她其实不是没有感觉,关叙好像并非直白的情绪上的高兴或者难过,而像是有些话没有说,有些事没有做。
“如果……”关叙的声音好像难得犹疑,片刻后又自嘲一般地勾了勾唇角,“算了。”
阮秋棠莫名觉得心中一悸。
她心中有猜测,但依然不能确定关叙想说什么。
“我没那么顾虑关君意的事,这件事本身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关叙的语速并不快,轻而缓地说。
阮秋棠略微退了一些,从关叙怀里移开少许,再仰头看他的眼睛。
关叙的骨相生得极好,线条又流畅英俊,眉骨的位置显得眼窝愈发深邃,而浓黑却不卷翘的睫毛,则让眼神多了许多韵味。
被他这样注视的时候,阮秋棠觉得他是深情的。
而看到这样的眼神,她又觉得,如果关叙真的需要她做些什么,她也应该是会答应的。
“阮阮。”关叙叫了她一声。
阮秋棠一惊,还以为关叙在责怪她的分心,刚一抬眼,就感觉对方的指腹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关叙在须臾之间靠近,目光未离寸许,低声说:“闭眼。”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蛊惑,阮秋棠呼吸凝滞,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
最近好像这样的事有些频繁,但她似乎也不会选择拒绝。
她没多想,便听话地闭上了眼。
果然,片刻后,她感受到了关叙的鼻息。
对方的鼻尖都碰了上来。
阮秋棠微张着嘴唇,却没多少闪躲之意。
可是时间好像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
一秒,两秒。
阮秋棠在心里悄悄数着,可等了片刻,关叙的唇瓣也没有压下来。
她正在心中好奇,便疑惑地睁开了眼——
关叙与她在极近的距离中对视,而在她睁眼的一刻——他好像就是在等这一刻,才很轻地凑过来,蜻蜓点水般的在她的唇上触碰了一下。
阮秋棠没有动。
但心跳却一声比一声响。
少时,她才听关叙喟叹一声,仿佛自言自语。
“阮阮。”
他说。
“我抱你你不会排斥,吻你你也不会拒绝。”
“可是你明明能看清所有,却还是要当做一无所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