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只蚂蚁,发觉味道居然还不错,起初的抗拒已打消大半,看向装虫袋子的眼神也少了几分惊恐。不过林甘蓝说到做到,并没让他一人吃虫子,把自己那份食物和水分了一半给他。前路漫漫,但总归要迈出步伐前进,才有出去的希望。没了来时的路,便寻出一条新的路。林甘蓝和乔野一左一右,仿佛两尊护法似的,扶住厉晋远踽踽前行。冯媛媛背着包跟在斜后方,肩负了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职责。金字塔里暗无天日,林甘蓝只得依靠腕间的手表估算,大约走了一整日,却依旧毫无头绪。索达金字塔像个没有出路的迷宫,他们逃离木乃伊的厅室并不远,可依着原路小心翼翼返回去,却不见了熟悉的石门,连带烛九阴和木乃伊也不见了。他们走啊走,走得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身躯疲乏得恨不能整个儿浸泡在热水里舒缓一番。可抵在他们面前的,只有曲折幽长的甬道,只有冰冷陈旧的石墙。冯媛媛弯了弯嘴角,似自嘲:“咱们像不像西游记的取经四人组?跋山涉水,大雷音寺却渺渺无踪。”
林甘蓝顺着她的话头活跃气氛:“那还差一匹白龙马。”
她的话音刚落,耳畔隐隐约约传来呻吟声。乔野皱了皱眉头,提高警惕:“难不成说曹操曹操到?老天爷瞧咱们可怜,送咱们一匹白龙马?”
“不对。”
林甘蓝一脸凝重,仔细分辨,“是人。”
人?一听是人,乔野和冯媛媛更紧张了。自从进入金字塔,他们一路上遇到的人要么是胆大包天的绑匪,要么是道貌岸然的自私鬼,都不是什么善茬。他们正处在一道三岔路口,林甘蓝抿了抿唇:“过去看看。”
“甘蓝,如果是坏人……”冯媛媛拉住她衣袖,欲言又止。生死关头的相依相偎,加深了彼此的距离,她已经不再那么见外地唤她“林小姐”,而是不知不觉改成了更亲密的称呼。林甘蓝反手轻拍她的手背,话语温润,莞尔一笑:“放心,我会护你周全。咱们食物和水都不多了,必须尽早出去,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她微扬下颔,有一句话没出口,任凭是谁,想坑他们还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林甘蓝将厉晋远的左肩交给冯媛媛扶住,接过了她身上的背包,循着声音择了三岔路的其中一条,小心翼翼接近。冯媛媛平日娇生惯养,是个连个瓶盖都拧不开的软妹子,正值生死关头,一点不娇气,使出吃奶的力气扶住沉重的厉晋远,咬紧牙关不肯叫一声“遭不住”。乔野把她的忍耐看在眼里,英俊的脸庞纹丝未动,,心头却忍不住担忧。索性将厉晋远的身躯往自己这边倾斜,让他的体重大半落在自己身上。“谁要你帮忙!”
冯媛媛轻哼一声,还有点小脾气。“我怕你把阿远摔着了,才不是帮你。”
乔野沉声,把头扭向另一侧,也不肯拉下脸承认。两人斗嘴的时候,林甘蓝已经接近了声源位置,唤了一声:“苟雄?”
三分犹疑,六分惊讶,还有一分凝重。——冯媛媛五味杂陈。她想过无数次和苟雄再相遇的场景。也许大家都平安离开了古怪的索达金字塔,回到了熟悉的校园,在课堂上四目相对;也许他们都没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金字塔,在大部队援救的时候碰面,掩不住的尴尬表情;也许……但她没想过,不过一天就再次相遇。更没想过,偷走了他们大半食物和水的苟雄教授,自私自利又老谋深算的苟雄教授,居然会沦落到濒临崩溃。他盘腿跪坐在墙角,一身灰头土脸,头发散乱,浑浊的双眼盛满了惊惧,哪里还有半点翩翩君子的风范?刹那间,她还以为认错了人。可拨开散乱的头发露出那张熟悉的脸,心底有个声音理智地告诉她,没错,这就是苟雄。她掩唇,微微咋舌:“他……怎么变成这样?”
林甘蓝半蹲身子,察看了苟雄周身:“只有一些淤青、划痕,都是皮外伤,不碍事。”
再掀了掀眼皮,她冷哼:“苟雄,别装了,你没疯。”
然而,苟雄仿佛完全听不懂她的话,张开双臂作势拥抱她,脸上的笑容混杂了惊恐和欣喜,格外诡异。幸而林甘蓝身手敏捷,迅疾地侧身,躲开了他的熊抱。苟雄扑了个空,脸朝下趴在甬道地面,柔软的脸颊和坚硬生冷的石面“亲密接吻”,冯媛媛心软,听见碰撞的声音立时闭上了眼不忍心看。但苟雄仿佛不知痛,结结实实地摔一下,转瞬又扬起头,嘟起嘴巴向林甘蓝索吻,一副浪荡子的轻薄样儿。在冯媛媛的厉喝声中,林甘蓝抿唇,一巴掌迎上去,径直把苟雄的脸打歪到一边。苟雄这回似乎感觉到痛了,嘴巴一咧,压一压眼角,泪珠子跟不要钱似地滚下来。他弹起身,离林甘蓝远了些,掉头想跑,嘴里还软绵绵地嘟囔:“不跟你玩了。”
冯媛媛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气质文雅的教授吗?她不由怀疑:“甘蓝,他不会真的疯了吧?”
林甘蓝哼一声,越是自私自利的人,越会保护自己。想当初,苟雄死里逃生被困在密室依然态度平静,怎么会突然就疯了?她垂头,嫣红的唇轻翘:“我有办法验证他是不是疯了。”
说罢,她伸长了腿,脚踝一勾,把苟雄绊倒在地。尔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上去,一只手扼住苟雄的咽喉,另一只手摁了腕表侧边的按钮,弹出一根细针,捻在手里,锋利的针尖对准苟雄的眼睛。她冷声道:“疯了的人不会感知到危险,无论我的针对准再近,他都不会躲开。如果他躲开了,呵,那就说明他并非真疯。”
冯媛媛听得一愣一愣,直觉哪里不对劲,可林甘蓝的语速太快,语气太笃定,她一时分辨不出。林甘蓝的手很稳,一寸一寸接近,针尖闪烁着冷光,和眼珠的距离也渐渐缩短,眨眼间不过几厘米 了,可苟雄完全没有闪躲的意思,似乎对尖针很感兴趣,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兴致勃勃地研究着。冯媛媛的心高高悬起,再受不了这种折磨,奔上去夺过了林甘蓝手里的针。“甘蓝,他完全没躲,已经足够验证了吧?难不成你还真相戳瞎他的眼睛?”
乔野在一旁小声碎碎念:“他这种人,自私又自利,只爱惜自个儿的小命,完全不把其他人的命当回事,戳瞎了眼睛也活该。”
冯媛媛听见了,瞪他一眼。林甘蓝收回尖针,笑容灿烂:“我已经知道了。他没疯。”
“哎,没疯?”
“不是说不躲开,就是疯了的表现吗?”
林甘蓝步步逼近,苟雄退到了角落,再无路可退,被困锁住。他的脸上仍是一派天真好奇的神色,犹如不谙世事的孩童。她的声音清冷似天边倾泻的月光,凉透至心:“那番话,我是故意说给苟教授听的。许是太惊慌了吧,堂堂脑外科泰斗竟然信了这种话。其实,人就算疯了,也有对危险最基本的感知,苟教授,你的不躲开实在是太刻意了。”
她直直地望住苟雄,目光平静而澄澈,显然对自己的结论很自信。四目相对,许久,苟雄居然抖了抖衣襟站直了身体,笑容和煦:“这么快又见面了,别来无恙?”
“我们无恙,可惜,你有恙在身。”
话音落的刹那,林甘蓝大踏步向前,一只手长驱直入,攥住了苟雄的咽喉,直取他的命门。不过短短片刻,苟雄的面颊憋成了猪肝色,张大了嘴,呼吸艰难,仿佛搁浅在岸边的鱼儿,濒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