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惜回来之后变得很不对劲。
这一点，也是郁致在观察她一天后察觉到的。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沉默，女孩就像是丢了自己的魂，浑浑噩噩不在状态。
即便回来了。
她好像还是跟这周围的场景格格不入。
也融不进去。
她对那天发生的事只字不提，郁致也不是没想过像以前那样用着激将法来刺激她，慢慢打击她，最后撬开女孩嘴里的秘密。
可是乔惜什么也没说。
有时候她会望着窗外灰扑扑的天空走神。
晏深的情况在逐渐好转，湛柒却依旧是下落不明。周围的人在猜测纷纷，都说湛柒是碰上事，恐怕是进了局子。
三班后排空下来的那个位置。
恐怕也不会再有人坐了吧。
听到那些人的窃窃私语，和各种各样的人讨论，女孩似乎变得异常沉默。
她好像。
开始渐渐的，对周围都不是很感兴趣了。
和以往死寂般的绝望沉默相比，现在的乔惜看上去不像以往，却更像是被逐渐抽离了意识，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精神恍惚，浑浑噩噩着。
最近的天气变得愈发寒冷了。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周围的人都各自开伞三两作伴离开。女孩愣愣地站在一楼的走廊下，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
没有走。
她略显空洞的清澈美眸望着阴霾厚重的天空，看着它被乌云覆盖，逐渐熏染上更深的墨色。周围是避开她行走的人，嬉戏打闹的声音仿佛在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站在原地。
攥紧自己书包带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她垂下眼眸。有些失神的，看着某处的角落发呆。
周围的人都走了。
寂静冰冷的空气缓慢侵蚀而来，让她渐渐坠入朦胧的雨幕中。
很熟悉的感觉。
想起了什么，没来由的心脏在隐隐作痛。泛滥着些微不太明显的酸楚，逐渐涌上大脑，又溢满出来。慢慢的，也湿润了眼眶。
很突然的。
看着那个角落。
酸胀难受的情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袭来了，让毫无防备的她手足无措。没有见到那个带给她噩梦的人，也不会再触到最后一次见面时，他那温柔脆弱到几乎要破碎的眼神。
没有再见到……
不应该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吗？
郁致在她的身后不远处，双手抱臂懒洋洋地看着她出神。
又看着她那略显空洞的美眸，毫无预兆地滚落下一颗颗豆大的泪珠。
很奇怪。
再次见到她哭泣的模样，和初次见到的心境不同，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那时。
郁致知道她哭泣是因为被人欺负，被恶语相向。
现在呢？
乔惜是在为谁哭泣？女孩清澈杏眸里点缀着他从没见过的哀伤和难过，有隐忍的挣扎和酸楚，却也有解恨的快意。
在为谁？
必然不是为了这些对她评头论足的人。
郁致的眼眸微眯，没来由的感到有些不愉快。索性，他也不再继续旁观下去。
“我发现，你是真的很爱哭。”
少年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这时传来，惊扰了静谧的雨景，也打破了此刻的寂静，和沉浸下来的女孩的思绪。
乔惜似乎是后知后觉才发现有人。
她赶紧转过身，当目光触及到靠在墙边懒洋洋抱臂观望的郁致时。
女孩慌忙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赶紧整理好情绪。
“你还没回去吗？”
她匆忙藏好自己的狼狈，眼眸里还有着被人撞破后的窘态和不安。牵强扬起的嘴角，勾着浅浅又温和的笑。
拙劣又努力地藏起自己的落魄。
“在等你，只不过没想到又遇见你哭了。怎么了？遇见让你伤心的事了？”
郁致来到她身前。
猫一样阴晴不定的少年眯着眼眸想要触碰她，帮她擦拭残留的泪痕。
然而乔惜美眸微闪，有些许抗拒躲避的意味，她往后退了些。
不动声色的拉开了距离。
轻咬着唇瓣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衣摆，低着头沉默无言，也没有再说话。
只是变得……
开始抵触他的触碰了。
郁致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冷意，他收回手。
那双深邃的眼眸染上危险冰冷的暗流，只一眼就看穿女孩想要竭力掩饰，又开始慢慢改变的心。
“你喜欢上湛柒了？”
他的声音很冷，惊得乔惜在那一刻迅速变得慌乱又无措，女孩清澈的杏眸里明显有着被揭穿的难堪和害怕，却仍是挣扎着非得逞强来掩饰。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她的声音在颤抖着，惶恐又无助。
喜欢……
她怎么能喜欢那个把她推进地狱，又给她带来无数噩梦的人呢？他都把她害成这样了，好不容易放过彼此不再折磨。
该解脱了。
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动了情。
“不是？那你对言凉还有感觉吗？”郁致的眼底闪过一丝讥讽，不顾乔惜的错愕和抵触，他强硬地捏住女孩的下颔。
落下的话语。
也是毫不留情的嘲弄，充满着讽刺：“怎么？因为他下落不明，见不到他了，你就心软了？”
“嗯——”
“该说你们女人是有多喜欢作践自己呢，他这么对你，你还能心软喜欢上他。但是很可惜啊，他现在在哪都不知道了。”
一字一句戳心。
每落下一句讽刺又嘲弄的话，就让乔惜的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郁致捏着她下颔的手，力道很大。
迟来的钝痛几乎要让她的眼眶再次泛上泪花，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片晕乎乎，思绪被拉扯着都纠缠在一起也变得乱糟糟。
“不知道，我不知道……”
喃喃般的低语断断续续从她颤抖的粉润唇瓣溢出。
是不愿意承认吗？
还是不愿意看见这样的自己？
对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动情，也必定会让她煎熬又痛苦吧。
难怪郁致总觉得，即便言凉对她有点兴趣也开始认真对待起来，乔惜却总是在走神，感觉很敷衍又勉强。
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因为她很可笑的，对湛柒动了情。
对曾经那个，她千方百计也想要逃离的人，动了不该动的情。等到对方离开已经下落不明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份迟来的情愫。
有多讽刺——
能够有现在的这出闹剧？
女孩在微微颤抖着，苍白的俏脸毫无血色。她只是一味地抵触着，抗拒着他的触碰。猛地拍掉了郁致捏着她的手，乔惜踉跄后退几步。
“不是这样的……”
她的唇瓣嗫嚅着颤抖。
似乎是想要辩解，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单一重复着，苍白又无力，找不到给自己的借口。
也找不到。
这种心境变化的原因。
“他是保护你了吗？还是为了你跟晏深闹掰？如果是这样，那亲手把他送进去的也是你吧。”
郁致看着她濒临崩溃的模样。
却是弯眸轻笑起来，猫一样的少年懒散又悠闲，不疾不徐道出一个个足以打击到女孩，让她变得支离破碎的真相和事实。
“我和言凉还稍微好点，不会受限太多。”
“但是——”
“湛柒的家境似乎不太好吧，本该作为一条最忠诚的狗，被乖乖利用就好了。他造的孽最多，坏事做尽一堆黑料。”
如果是跟着晏深还好。
乖乖守好自己的本分，起码不会一条活路都没有。
“可是他为了你违背晏深，到头来都是一场空。自己的后半生可能都要赔进去，真是太愚蠢了。”
郁致说到这后半句的时候，竟然还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男生愉悦的声音在这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轻浮又恶劣。
女孩的身体微微颤抖。
她咬紧唇忍下心底泛滥的情绪，毫不犹豫就抬起手挥下来。
“啪——！”
清晰沉重的巴掌声，在响起的刹那让所有空气都凝固安静下来了。
“闭嘴……”
乔惜颤抖却暗含愠怒的声音传来。
她知道吗？当然知道，她这个当事人远比郁致还要清楚事情的经过。
湛柒求她看他，即便是欺骗也好。
哪怕是假的也好。
只要给予他一次回眸，他暂时沦陷在这场幻梦里，直到接受审判一刻的来临。
可是乔惜没有。
她说不出口，哪怕明知道是欺骗。哪怕是简单的，两个字的谎言，她都说不出口。她没有给这场梦，没有给他希望。
把那个义无反顾放弃一切选择她的少年。
抛下了。
她远比郁致要清楚湛柒的痛苦，看着他第一次如此失态又害怕的抱着她哭泣的模样，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又看着他卑微到毫无底线，抛弃以往他最看重的自尊向她哀求跪下。
把自己的傲骨一根根折断了，又敲碎。
捣成灰，一点不剩了。
又把自己那伤痕累累的，他自己觉得无比廉价又肮脏的身体毫无保留敞开，跪下了任她打骂。
只是为了想要……
做点微不足道的弥补，偿还自己犯下的错。
不敢再奢望得到她的爱了。
也不敢再奢望想要跟她在一起的未来和原谅，他唯一能够做到的偿还，只有用这具残破不堪又遍体鳞伤的身体，让女孩出气发泄。
因为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比谁都要清楚他的明天，他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所以，也不敢再奢望什么了。
那样的结束和收场之后，所有的痕迹和不堪的过往仿佛都会被雨水冲刷洗涤，最终淹没在时光里的只有一句。
「算了吧，放她自由。」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他最后放手了。总不能，真的拖着乔惜跟他下地狱。世界让这个小姑娘遭受的恶意和打击都那么多那么苦了，那些是她不该扛的。
她只需要。
往前走，永远都不要回头。也永远不要对他心软，他不值得被她的温柔原谅。直到她彻底拥抱光明前的那一刻，而他堕入到冰冷的黑暗中。
至此。
就彻底分割开来，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有用吗？他已经回不来了。”收敛了所有笑意的郁致眼眸幽暗，他碰了碰脸侧火辣辣蔓延开的痛感。
她是有多喜欢湛柒？
这些话戳到她的痛处了？就算现在后悔也晚了，她有多喜欢就会有多痛苦。
手腕猛地被人拽住。
乔惜也是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郁致拉过她的手将她恶狠狠地抵在墙上压着。
女孩被泪花朦胧的杏眼还有着未散的茫然和无措，脆弱至极的模样也让他一阵烦躁。
“湛柒喜欢怎么对你？这样？”
一个冰冷又有压抑感的吻落下来堵住她粉润的唇瓣，而郁致略显干燥的唇粗暴碾过来时，只磨得她的唇瓣生疼。
乔惜的美眸微微瞪大。
神情中的惊慌失措和不安无限放大，怎么能这样、郁致为什么能……做出这种事？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身体僵硬着毫无反应，娇小的肩在微颤着，不知是掺杂了悲伤还是惶恐。
是不一样的。
即使有着相似的粗暴，却还是不一样的吻。
可即便是这样形似的熟悉感。
似乎都能勾起女孩的回忆，将那些她竭尽努力想要遗忘的一幕幕重新拼凑出来，渐渐清晰形成完整的画面。
她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
美眸变得有些迷离，浓郁的哀伤和痛楚化不开。
郁致在这一刻触及到她的视线时，如同被烫着似的，有着强烈的莫名反噬感呈倍增长着翻涌而来。
即便是曾经，他给乔惜上药的时候，都没有见过女孩露出这种表情。
现在呢，这算什么？
把他当成湛柒了吗？
原本粗暴的吻辗转着变换攻势了，猫捉老鼠般的戏弄又狡猾。这样的转变，似乎在这一时也让乔惜没有反应过来。
她像是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
对上郁致那双暗含嘲弄笑意的眼眸，再看见眼前容貌昳丽的少年时。
宛如一下子就被人从梦中拽出来，所有的一切都支离破碎。
她也瞬间坠入冰窖，手脚冰凉。
当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的时候，乔惜猛地回过神把人重重推开。
郁致没有排斥她的力道。
被顺势推着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不喜欢吗？这可是我们的第一次接吻。”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个拼命擦着嘴巴，脸色苍白的女孩。
乔惜面无血色的看着他。
不断擦拭着自己的唇，企图将他的气息赶走。可越是这样擦着，她的神情就越是慌乱，手也颤抖的不像话。
她刚刚……都做了什么。
被郁致给强吻了……？
甚至还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以为他是湛柒还差点沉沦了？
脑海一片嗡嗡作响，刹那爆炸开的庞大信息量几乎要让她站不稳。
不该是这样的，怎么可以这样。
“不……”
乔惜苍白着脸轻轻摇着头，连伞都顾不得撑，她跌跌撞撞闯进雨幕里，狼狈又迫切的从这里逃跑。
远处。
言凉站在对面的器材室门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身侧攥紧成拳的手，不知在何时暴起青筋。隐忍着咆哮的怒意，和其中渐渐弥漫出来的焦躁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