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就此埋葬在她心上的坟墓，葬送这段不该产生的情愫。时间在挂钟的滴答声里缓缓流逝，距离考试结束还有最后三分钟。
沙沙的落笔声已经消失。
郁致无所事事支着下颔看着斜对面的那个女孩，窗外的阳光洒落而下，在她的身上镀上淡淡的耀眼微光。
她垂眸看着卷面。
专注认真的模样，掩去那双易碎的剔透眼眸，将那份深埋在心底的哀伤忧郁冲淡。
放下了吗？
肯定是没有的吧，才刚刚察觉到这份姗姗来迟的情愫。
又怎么能做到说不在意就不在意。
“叮——”
熟悉的铃声传来，到了收卷的时间。郁致也将思绪收回，而也就在他刚刚移开视线的时候，那边的乔惜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下意识就往他这边看来。
座位是打乱过的。
只不过郁致的位置没有变，少年交完卷就兴致缺缺趴在座位上。乔惜也顺便整理一下自己的文具，回到原本的位置。
在下一次公布分数之前。
现在的座位不会变化，等到公布之后，她很有可能就被调去前排了。
也就不会再跟郁致当前后桌。
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有点多，周围关于乔惜的流言甚至都没有停止，别人大概都不认为她会考好。
郁致也差不多。
瞥见女孩坐回原位，在后座的他又伸出手，从后面随意搭在乔惜的肩上。
“过来陪我。”
少年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而他搭在女孩肩上的手，也明显察觉到乔惜的身体微微僵硬。
“……”
乔惜没搭理他，直接把他的手拍开。
郁致不太乐意就瘪嘴，索性一把拉过自己的椅子坐到她身边。把女孩的位置堵住，而乔惜看着坐过来的他也是皱起眉，神情不悦。
“你别这么无理取闹。”
女孩淡淡开口，嗓音里有着明显的对他的不喜。
“我哪闹你了？”
郁致倒是丝毫没有自觉，他有意无意拽着乔惜的衣袖，给正在写笔记的女孩捣乱。也像是在不经意间提起，随口聊了个话题。
“反正我是没想到你还有脸来，发生过这种事闹得那么大，所有人都敌视你了，你竟然还不受影响。”
郁致的话。
也成功让乔惜的笔尖停下，她垂眸放下笔转过头来，直接把自己的衣袖扯回来没让男生再碰半点，那双清澈的杏眸里写满认真。
“所以呢？”
“嗯？”
郁致一时有点没从她的态度里反应过来。
“所以我就该羞愤至死，然后为了保持自己的清白直接从这里跳下去谢罪。接着一辈子都活在自责和愧疚里不但谴责自己，才是正确的做法是吗？”
乔惜自顾自把话说下去。
她的目光格外平静坦然。
“你呢？会为自己的恶劣性格有过半分愧疚吗？你取笑我也好，说我活该也罢。但你趁机落井下石一直在用语言打击我的自信，通过贬低我嘲笑我来满足自己的虚伪假惺惺，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
她是第一次和郁致说那么多。
也是郁致第一次看见，隐藏在这之下的，乔惜的情绪外露。
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郁致也不过是稍感意外，对她说的话毫不在意：“原来你还有这么伶牙俐齿的一面啊。”
乔惜却是没有看他。
“你借我书，我很感激。”
女孩直接低头翻出那本原来属于他的，早已写满笔记的英语书递过去。
“你要求的笔记已经写好，帮忙涂药的报酬我也那样付过了。不欠你什么，你可以走了。”
郁致没有接。
乔惜在干脆直接把书塞到他怀里，看都不再看一眼，也将他这人整个无视。
周末她还要去医院探望晏深。
也不想花时间在郁致这里浪费，如果把话说开能让这人自觉离她远点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理想很丰满。
但是现实很骨感。
郁致在被迫接住她塞过来的书之后，也不过是随手往后面的座位一丢，压根就没在意。
猫一样的少年弯眸笑起来。
他很喜欢这个样子的乔惜，明明知道有错误的感情苗头。没有继续放任其生长，而是当机立断掐灭。
知道是错的就是错的。
就算再喜欢，也不会对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
很清醒的一个女孩。
比起以前那个懦弱又无助只会绝望的她要好多了，所以郁致很喜欢现在这样的她。
就连现在。
乔惜应该也是看清他的本质了。
他就是喜欢用这反复无常又阴晴不定的性格，来伪装实际上那个恶劣的自己。看热闹不嫌事大，搅浑水最在行。
很是喜欢添乱子。
“……？”
所以当乔惜被他拉住手腕轻轻抵在墙边的时候，神情里明显还有些茫然。
郁致随手拿起一本大书。
在乔惜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俯首凑过来吻了她的唇，而这本挡起来的大书也恰好将两人的举动挡住。女孩的瞳孔在刹那惊讶到骤然收缩，郁致却只是简单的碰了碰她的唇就离开。
只是。
残留在女孩柔软唇瓣上的温热却还没有完全消散。
这短暂的一瞬。
快到甚至连周围同一空间的喧闹人群都没有注意到，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小姑娘到底还是脸皮薄觉得有些接受不了。
她的俏脸很快就攀上淡淡的绯色。
逐渐晕染开来，让滚烫的热意蔓延上耳根。
她想要掩饰藏起自己慌乱的模样，生怕被周围的人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乔惜赶紧拿一本书贴脸挡在自己的面前。
只露出那双清澈漂亮的杏眸。
羞愤地瞪着身边那个风轻云淡到，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少年。
不要脸！
郁致也明显读懂了她不满神情里的这几个字，反正不是没亲过。看见乔惜不想搭理他，他就越想欺负乔惜了。
之前悄悄拉着她的小手把玩也是。
“要不要去游泳馆。”
“不去。”
乔惜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根本就没有考虑的必要。
“为什么？难道我们的事暴露也没关系吗？”
又来了。
郁致总能这样笑吟吟又若无其事的说出威胁的话，也从不觉得自己本性恶劣。
乔惜沉默半晌。
跟这种人演嘛，那就互相装了。
她放下手里的书，凝视着少年的眼眸忽然扑哧轻笑出声。女孩弯眸笑着抬起手，揉了揉眼前少年毛茸茸的脑袋。
“没关系，暴露就暴露吧。”
她水蜜桃一样的唇瓣粉润漂亮，像是嘟囔似的抬眸认真看向眼前的少年。
“跟着你也不差呀，这样他们就不敢说我了。”
她想的似乎很简单。
半开玩笑的语气揉入到甜美温和的嗓音里，藏下淡淡的哀伤和她对于那些事早已放弃挣扎改变的自暴自弃。女孩眼睫微垂，敛去眸中的落寞。
“我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也不在乎失去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
没有蕴含掺杂任何多余的情绪，甚至是连半点委屈都没有。好像她就这样清醒的意识到，周围的所有一切都在慢慢离她远去。
似乎是在犹豫。
乔惜的神情有些纠结。
“郁致，其实如果连你也不理我，我才会变成真的透明人。所以哪怕知道你很恶劣，只是想打发时间而已。但是对我来说……”
“还能有个聊天的人，就很好了。”
就算，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对她没什么好目的。
但是比起孤身一人面对所有充满敌意和冷漠的世界，多一个陪伴聊天的人，听上去也没有那么糟糕吧？
就算那个人是带有目的的接近。
郁致一愣，很快就想通了，乔惜这番话的意思。
所以。
哪怕乔惜知道他恶劣又轻浮，总喜欢用着阴晴不定的态度来打击她，可还是选择接受了这样的他？
不是不在意周围人的注视和评价。
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身边还有他的存在，还算是有个可以聊天的朋友。
所以才会觉得不在意？
那乔惜是为什么又把那本书还给他了，这看上去不是更像撇清关系吗？
不过。
刚刚被乔惜揉了揉脑袋，又是第一次看见她露出那么温柔的无奈表情。郁致本该压下去的那些想法，又开始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女孩没有察觉到他逐渐暗下来的眼神。
“虽然话是那么说，但是我还是希望你的态度可以改变一下。不然真的很容易让人生气，你靠过来一次，我就揍你一次。”
比如乱搭肩就叫他过来陪她。
还有猝不及防就亲亲之类的。
郁致看着她认真讲道理的这副模样，当真是觉得她可爱极了。明知道他的真面目，也已经戳穿了。
最终却选择接受。
乔惜还真是一个心软又单纯的人，虽然看上去改变了不少，也变得清醒了。但是本质上，还是没有多大的变化。
“好啊，那我尊重你。”
少年亦是扬起了灿烂的笑颜，“现在可以邀请你跟我一起去游泳馆玩吗？”
小姑娘不太乐意撇撇嘴。
“不可以，你这个满脑子只有黄颜色废料的蠢蛋。”
郁致：“？？？”
在男生要发作之前，乔惜亦是叹了叹气，她扭头看向窗外的视线有些落寞。
“你明知道我放不下，还要我跟你一起玩。缺心眼和恶劣就算了，还不懂得顾及别人的心情，难怪一个朋友都没有。”
“……”
郁致沉默了。
他好歹还算是有的吧，比如言凉、晏深还有湛柒和……
“如果是要说言凉他们的话，那你们这交情未免也太塑料了。”
结果小姑娘甜美的声音又传来。
把郁致的思绪截断。
有这种喜欢互相戴帽子的好兄弟吗？背后里你阴我一次，我捅你一刀，表面还要继续笑呵呵。
那可还真是好朋友。
“不过没关系，你们是好朋友正好。你一定很了解湛柒，也可以多跟我聊聊他的事，我们也能当好朋友。”
“嗯？可你不是很讨厌他？”
“对啊，那是在他面前我肯定不能答应他的。但你不一样，你知道我喜欢他。反正他现在也听不见，我也不想再那么累了，还是要面对自己的感情。”
这番话说的沧桑又感慨。
就好像她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一样，乔惜神情复杂又怀念。
郁致忽然有点想让她闭嘴了。
“不过你放心吧，我现在唯一的朋友只有你了。至于言凉……我都跟他不太熟，就不打算去祸害人家了，反正我也不喜欢他了。”
乔惜的目光诚恳又真挚。
望进郁致的眼眸中，一时让少年有些动容。等等，那这么说来，乔惜现在不喜欢言凉不打算接近对方。
而湛柒下落不明。
住院的晏深又跟她没有太大的交集，就算晏深对她感兴趣，但是人都已经住院了哪有什么机会能见到。
这么一圈兜下来。
最后的赢家，也是最有胜算的，是他自己？
不过乔惜这话说的不对。
她以为是她接近言凉，实际上却是言凉在想办法接近她。所以现在唯一需要牵制的，也就只有言凉了。
想到这里郁致愉悦地眯了眯眼眸。
那可真是没什么难度。
乔惜对言凉不感兴趣就更好了，他接下来只需要转移乔惜的注意力。让乔惜一步一步喜欢上他就好，而现在女孩的注意力也确实是只放在他身上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
没去搭理旁边的少年怎么想，乔惜看时间差不多了，也开始收拾东西。
哎。
不就是瞎说着画大饼嘛，谁不会啊。
郁致那么爱瞎说话，那她也瞎说话。
郁致提出要送她回家，而这一次乔惜没有再拒绝。言凉原本想要找机会去跟乔惜谈谈，很早就在外面不远处等着了。
他是等到乔惜出来了。
然而跟这女孩一起出来的，却还有郁致。
在人来人往中，两人自然也是没有注意到在最后面的他，反倒是有说有笑肩并肩离开。
言凉眼眸里的温度在刹那凝固。
如果说他之前对乔惜的做法感到欣赏，对女孩的迅速行动感到愉悦，也想给对方一些甜头表扬。
但是现在。
看见乔惜和郁致这副亲昵的模样，再加上那时雨中看见的他们的吻。言凉也不是傻子，他之前有过恋情，自然知道女生那些表情是什么意思。
之前看乔惜那副模样。
分明就是心动了。
也不知道她跟郁致之间发生过什么，才会导致那天郁致在雨中吻了她之后。女孩慌张又无措，直接从这里狼狈逃离了。
如果。
乔惜只是纯粹行动，将那些人一一铲除。
那么言凉还可以接受。
但是她对郁致动了情又动了心，现在再看两人这亲昵的模样，分明就是和好了。甚至还并肩而行，又上了郁致的车。
可想而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言凉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眼眸阴郁偏执。看着那边郁致远去的车，他坐上自家的示意司机远远跟上去。
郁致送乔惜回到家门口。
他看着女孩住的小出租屋有些好奇：“要不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这样能天天粘在一起，想找你玩也可以随时找你了。”
这狗男人的鬼话自然不能当真。
乔惜温柔微垂眼睑，宛如在注视着二傻子般深情款款的看向他那双暗含笑意的眼眸。
“你都知道我家在哪了，想找我玩，以后有时间再约不行吗？”
女孩这话对郁致来说。
无疑就是开放通行证。
少年眉眼飞扬顿时就变得恣意又爽朗：“好啊，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会来约你的。”
“好哦。”乔惜乖巧应下。
约呗，她有没有空答应就是另一回事了。车要开走，女孩也挥挥手目送他离开。
人走了，她回屋。
不远处车内的言凉看见乔惜依依不舍跟人分别，心里的猜测愈发肯定。郁致一反常态那么热情跟乔惜在一起，想来也是真的上心了。
以往的目标都是倒贴。
对方没什么兴趣，倒也能理解。毕竟送上门的白食，和自己亲手抢过来的，滋味哪能一样？
言凉对这种感受深有体会。
乔惜能一次性把晏深和湛柒都淘汰出局，会引起郁致的兴趣，他是早该想到的。可言凉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乔惜竟然对郁致动了情。
来真的了。
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到晏深出院，只要郁致能证明乔惜是喜欢他的，交了能够证明女孩表白的证据。那么，这最后的赢家自然就是郁致了。
他来得太晚。
亦或者，是对乔惜放心过了头。
还以为乔惜会跟他一样是同类人，仇视着这些出来混出来玩却还是要假装清高的富家子。没想到对方没在晏深那里栽，反而在郁致这里沦陷。
言凉的胸膛堵着一口闷气。
只觉得难受至极。
他是该好好敲醒乔惜，让对方意识到现实。意识到她不过是郁致消遣着用来打发时间的乐子，让她看清楚自己也不过是被欺骗的其中之一。
好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言凉眼眸微闪，为自己的行动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回去吧，迟点再过来。”
“是。”
再说了，之前乔惜也去他那里做过客，那他晚上来这里一趟，去乔惜的家里登门拜访做客。
礼尚往来一下，女孩招待他，也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