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黎生灿这么一逗，林澈整个人轻松多了，广播通知时都忘了要紧张这回事。他抽了本作文素材，报告厅里人潮拥挤，扑面而来的是空调的冷气，林澈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避开人流往角落走去。
然后他看到了黎生灿，说来也巧，一千余人里，他居然能准确无误地找出这一个人。
黎生灿正被一群花红柳绿簇拥着，果然人如其名，到哪儿都是闪闪发光引人注目的。他笑意未敛，看到林澈后对他招了招手，示意身旁还空着的一个座位。
莺莺燕燕围了一圈，唯独那里是空着的。林澈心下一紧，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幸好那个位置靠近走道，林澈不用穿过太多人，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黎生灿把一包薯片递给他，转头去跟妹子们谈笑风生。林澈开了个口，番茄味的。
“这个不是林澈吗？我的天！”有个黄色发夹女生注意到他，“人比榜上的照片好看多了。”
林澈忽然被点了名，还没反应过来，又听黎生灿接道：“是，我也觉得榜上那张不好看。”
“真的，脸比照片上瘦了一圈。”
“林澈林澈，听说你晚上都是两点才睡，你早上不困吗？”另一个凑了过来，十分自来熟地问道。
“……”
“真的？”黎生灿沉思一阵：“我记得那天咱俩十二点就睡了吧。”
“……不是。”林澈有些心虚地盯着桌上的书。
“……等等”，黄色发夹说：“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林澈耳尖冒了点红，佯装看书的样子，达尔文用五年时间随贝格尔号环球航行，回国后用二十二年争创了进化论，黄大年作为“千人计划”第一人……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
年级主任上台后，场面就逐渐静了。黎生灿百无聊赖地落在椅背上，时不时看了看林澈，问：“你什么时候上去？”
“等他说完。”
“从表中的数据可以看出，本次期中考试沿用上一届的试题，与上一届相比，我们有了很大的进步。从平均分看，语文上升2.5分，数学上升1.5分，英语持平……”
林澈看了几个人物事例，往后翻了一页。
[风大得很，我的手脚皆冷透了，我的心却很暖和……]
“本次考试名列前茅的同学——第十名，1908班覃睦合，第九名，1902班梁玹，第八名，1901班苏炙……”越往后掌声越是激烈，林澈不为所动，目光全被书上的那句话吸引了。“第三名，1902班江浸月，第二名，1903班刘晓扬……第一名实至名归，毫无意外，”年级主任笑道：“1902班，林澈。”
掌声雷动，尤其是二班那一片，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无动于衷的，只有当事人本人。林澈静静地等着主任把话说完，一股寒意和不安渐渐从底下往上蔓延，他打了个寒战，一边回忆稿子的内容，从进来的那一刻起，掌心就一直冒冷汗。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结果使不上力气，把冷汗擦在运动裤上，眼神飘忽，不敢盯着讲台。
年级主任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林澈希望他说得再多一些，怕他说得太快把话都说完了。
手背忽然被谁的指尖叩了一下。
林澈直起身子，转过头去，黎生灿正懒洋洋地盯着屏幕，一只手悄悄地划过林澈手腕上的圆形骨节，不动声色道：“还好吧。”
那双桃花眼微微眯着，忽而一蹙，黎生灿捏了捏他的手心，凑近他耳边低声问了一句：“你手怎么这么凉？”
“……有点紧张。”林澈盯着两人交叠的手，有些不自然地往抽出一些，熟料却被黎生灿握住了。温度从肌肤相接处源源不断地传来，林澈觉得手有些麻了，像触了电一般。
黎生灿给他充了会电，见他脸色好一些了，才笑道：“我发现你这人平静的方式有些奇怪。”
“是么……”林澈艰难地勾了勾嘴角，周围突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不少人转头看向他，林澈不安地攥紧了黎生灿的手，好一会儿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到他上场了。
他深吸一口气，在众目睽睽下起身。黎生灿还牵着他，手臂随他的动作抬高，然后松了手，轻拍林澈的腰侧：“加油。”
时隔多年，林澈再次迎向人群，只是这一次没有这么不堪与害怕了。
最终他并没有用孙尚茗准备的内容，全程脱稿，语速不疾不徐，思路简洁明了，没有一句拖泥带水的废话。先人有言，君子的演讲，应该像美女的裙子。语言简短，内涵靓丽，孙尚茗松了松领带，眼神里难得带了点自豪。
林澈鞠了个躬，转身欲往台下走去。
“留步，林澈同学，”浑厚的嗓音传来，只见第一排居中的位置上，一位大腹便便近乎谢顶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慷慨激昂地对身后一千余名学子说：“林澈同学难得上台一次，想必大家都十分激动，那么借此次机会，大家如有学业上的问题还想请教——”
“我们特地安排十分钟的时间，有想法的同学可以举手提问。”
孙尚茗喉咙一紧，看向林澈，后者脸上的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面若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