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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异常(1 / 1)

老人慈爱的眼神一如当初,他面不改色地听完全程,而后,干枯的手掌费力地覆住他冷汗涔涔的双手,力度极其轻微地拍了两拍。

一时无言,方建民似乎是在回忆,在酝酿。沉默许久,他缓缓说道:“你父母出事的时候,流行性感冒盛行,院里的几个孩子都病了,我忙得焦头烂额,无暇关注其他的事情。”

“难得休息的时候,你就被警察送到了这里,我这才知道,你的父母已经过世了。”

记忆不知不觉飘向远方,方建民模模糊糊地想起林澈那时畏畏缩缩、躲在警察身后的那天。

水润的杏眼泛着泪光,眼眶通红,对未知的世界充满着恐惧和惊奇。

“林澈……”

他艰难地开口道:“一昧地追寻真相,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应该知晓的。还不如蒙蔽耳目,浑然不知的好。”

林澈听完他这番话,心里堵得喘不过气来,就像是心脏被人捏在手里,毫无规律地施压,血液急剧地冲上头顶,耳边全是嗡嗡的声音。

还不如蒙蔽耳目,浑然不知的好。

他反复品尝着文字里的深意和用心,思绪逐渐自相矛盾,进退维谷,林君逢指引他揭开谜团,方建民却劝他就此停手,不再深究。

他在进退两难中选择了缄口不言。

方建民是他长这么大最敬重的人,他无法反驳,无以反驳。老人说的不无道理,但是那股不甘心的酸楚让他头脑发热,血液沸腾,即使一盆凉水浇下来也无法平息。

“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这句话曾风靡一时,曾有人拍案而起,所谓的“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只是安慰他人的毒鸡汤,正义不应迟到。

林澈微垂着眼,他不想在老人面前流露出一丝的失望和难过。方建民是看着他长大的,细微的感情在深厚的了解面前根本无处可藏。

多说无益,林澈不再叨扰,嘱咐他好好休息,走到门外,温热的阳光晒在苍白的肌肤上,才发觉手脚皆是冰冷的。

孙尚茗挂了电话,有些疑惑道:“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没事”,林澈摇了摇头,和他一并倚在走廊的半墙边,双手交握在老旧的瓷砖上,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和往常一样,吃完晚饭就走,”孙尚茗眯了眯眼,“你以前好像没问过这样的问题。”

“……”

敏锐的视线扫视着林澈,他无言以对,只好佯作去看风景。视线落到楼底下,却发现黎生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猫抱上了手。

这猫是只三花猫,其中一只爪子是黑的,此刻正被他捏在手上把玩。黎生灿也不嫌它脏,指尖撩动它的下巴,大猫舒服得仰起头,贴在他手上。

孙尚茗也看到了,只是他看的是猫,林澈注意的是人。

“你下去吧。”孙尚茗忽然说。

“……?”

“你不是想下去吗。”孙尚茗看他心都飞了,也不强留,散了散衬衫上的烟味,转身往房间里走,“别玩疯了,七点记得——”

话音未落,林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脚步声渐渐远去。

“……到饭堂吃饭。”他挑了挑眉,心里不知为何一阵别扭,还有种儿大不由娘的感觉。

他往楼下看去,林澈走向那棵茂密的榕树,在黎生灿身边坐下。大猫突然扑到林澈身上,后者被吓了一跳,黎生灿笑着把猫揽过去,一手安抚他的后背。

而后,黎生灿把猫的爪子伸到林澈面前,试图告诉他这只猫有多可爱。

“要不要捏捏看,”黎生灿说:“很软的。”

“……”

林澈有些为难地看着这只黑色的爪子,毛发里露出粉嫩的肉垫,这只猫最近应该是被护工逮来洗过了,爪子很干净,指甲的颜色很浅。

林澈其实是害怕的,他似乎天生就与这些小动物不对付,那条老狗经常充满敌意地盯着他看,追着他跑。至于这猫,每次他想把手伸过去,就翘起尾巴,汗毛倒竖。

然而这次,他迟疑地伸出手,指腹终于感受到柔软的质感,像是在捏超市里的棉花糖。它虽然不情不愿,但是被捏舒服了,还会发出“喵呜”的叫声。

他在心里暗自叹息,原来宠物也会看人行事。

送走它时几近黄昏,天色暗了,它听见老鼠的叫声,迫不及待地跳出黎生灿的怀里,消失在草丛中。

炊烟袅袅升起,距离吃饭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林澈起身拍了拍尘土,问:“走吗。”

黎生灿知道他要带他去哪。

林澈的房间是最偏远的。他一个人住,独享一份清净,搬出来之后再也没有别人入住,所以一切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临近黄昏,房间里十分昏暗,林澈凭借记忆摸到一根透明的细线,轻轻一拉,灯泡闪了两下便亮了。

“我来这里的时候,人已经住满了。这间是仓促之中腾出来的,原来好像是个杂物房。”

“我不太喜欢和别人接触,”他拉开陈旧的木椅,不顾上面的灰尘,似乎是追寻回忆一般,坐下说道:“每天……就坐在这里,”

黎生灿坐在他的床榻上,像他们平时相处的那样,“做些什么?”

“看书,写字,画画。”木椅随着他的东西发出吱呀一声,桌子对着的那面墙上,贴满了奇形怪状的涂鸦。

他迫不及待地告诉黎生灿,那些年他在哪里,做些什么,好像这样,黎生灿就没有缺席他的童年。

他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好不容易收假,逃到了学校,却得知黎生灿转学的消息。

空缺的位置很快就坐上别的同学。林澈心里的位置却仍然空着,一直到他辍学那天也未被填补。

老式灯泡忽然“嗞嗞”地闪了一下,电流在玻璃罩里上蹿下跳,只听见“啪”地一声,灯芯灭了,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

不仅是这一个房间,远处传来一阵骚动,还有儿童的惊叫声。

说来奇怪,黎生灿首先想的是凭借记忆转向林澈那边,房间里一片漆黑,眼里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身影。

“……停电了?”见林澈好像不为所动,黎生灿试着发问。

林澈好像也一并断了电,视线黑下来的那个瞬间,他脑子里好像有什么神经一起烧断了,他靠着椅背,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声音却冷静至极:“这会饭堂在煮饭,电器功率过大,再加上福利院的线路老化,就很容易停电。”

“等等就好了。”他说。

“以前也经常停电吗?”

“嗯。”

“停电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林澈没有回答他,黎生灿猜想,林澈这样安静的人,大概也只会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等待着电灯重新亮起吧。

黎生灿百无聊赖地等着,约莫两分钟后,电还是没有来。

视觉的缺失让他觉得有些闷,黎生灿提议:“要不我们先出去吧。我得去拿我的手机。”

这个点手机估计也充好电了,黎生灿太久没碰手机,手有点痒,大概是犯了现代人的通病。

“……?”黎生灿唤道:“林澈?”

“你不会是怕黑吧。”那人不回答,黎生灿开玩笑道。

“……”

“嗯。”林澈轻声道:“你去。我在这里等你。”

黎生灿摸到门把手,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钻进来,没有关门,一边走一边回味着林澈的话……他选择在原地等待,就说明他不怕黑吧。

虽说怕黑对于男人来说不是什么光彩事,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惧怕的东西,即使林澈说怕,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拔下手机的充电线,他原路返回,碰上一名护工,对方说很快就能通电。走到门牌前,却发现门重新关上了。他试着旋转门锁,房门却纹丝不动。

“林澈?”黎生灿面露疑色,敲了敲门,“开个门行吗?我从外面开不了。”

声音透过门板,回荡在狭小的房间里,像是石子落在干涸的池中,没有溅起半点水花。

预感应验了,从灯熄灭的那一刻,黎生灿就发现林澈的不对劲。他不慌不忙地解释,早已习惯似的,不愿多说,反射弧无限延长。

黎生灿一头雾水,尝试另辟蹊径以获得他的反馈,他放软语气,耐着性子道:“林澈,让我进去,好吗?”

他想,如果一分钟之内得不到回应,就使用某屡试不爽的方法——物理开锁。

房间里传出窸窣的声响,门是关着的,黎生灿却觉得门背后有人在和他对望。

和他相处的日子不长不短,黎生灿只能总结出:这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反常的行为,无法自控的情绪,狰狞的疮疤,以及强烈的执念。

奇怪到有时他也应对不来。

“……你还好吗。”他沉声问。

“对不起。”林澈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没事,”他顿了顿:“只是想一个人待会。”

林澈深吸一口气,又道:“对不起,我就给你开门,只是不是现在……等我一会,好不好?”

一长串的话似乎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林澈窝在老旧的铁床上,他不知该找怎样的理由,才能显得自己的话更可信些。

头埋在交握的双臂中,林澈有时想拿东西砸向自己的脑袋,不知里面是什么激素分泌异常了,总是毫无缘由地难受。

灯灭的一瞬间,他的手就下意识地伸向口袋,想把药片灌进喉咙里。

林澈摸出那瓶药,拧开盖子,昏暗的房间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倒了几片。没有水,只好干咽,药片碎在嘴里,苦涩的味道溢满口腔,吞咽时碎粒刮擦着食道,像是咽进沙子。

喉咙里仍然残留着硬物的剐蹭感,他不知道有没有完全咽进去。

“嘭”地一声,门板发出了巨响。

林澈看着门锁崩坏,门被一股强烈的外力推开,像极了梦中场面,只是走进来的不再是带着棍棒的恶魔。

黎生灿站在门口,过了两秒钟,线路恢复正常,灯泡重新亮起,照着林澈苍白的脸庞,和无处可藏的药瓶。

他揉了揉肩膀,似乎是撞疼了,而后又大步走向林澈。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弯腰去夺取他手中的药瓶,连名字都不必看,随手扔在一旁的书桌上。

林澈只愣愣的看着他,什么都做不出来,唯在药瓶被丢弃的那一刻伸手想去阻挡。

黎生灿握住了他的手,不由分说地把人从床上拉下来,林澈一时重心不稳摔在地上,还未回神,黎生灿便一手扶着他的肩膀抵在床沿,另一手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他。

黎生灿几欲开口,欲言又止,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在眼底里寻找什么,而后微弱地叹息一声。

黎生灿低下头,他单膝跪地,双手环抱,下巴枕在林澈的颈窝。

林澈这人,一旦深入接触,就能够看到一颗善良,赤诚,跳动的心脏。

他会照顾别人的感受,愿意委曲求全地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哪怕对方反咬一口,得寸进尺。这份顺从和真诚,黎生灿喜欢极了,这是他身上的与自己截然相反的东西。

所以哪怕林澈的某些举止异于常人,他也愿意和他做朋友。瑕不掩瑜,人没有好坏之分,只有正常和异常,不合群不代表不好相处。

喧声渐息,心动不已。

有几个孩子吵着闹着从走廊路过,童言童语,甚是天真。

林澈整个人颤了颤,而后后知后觉地将手搭在黎生灿的背上,略微收紧,贪恋温暖的怀抱。

有时他不知道两人为什么拥抱,或许是图一份慰藉和安全感,或许又是为了其它。林澈一直本能地想靠近他,无法自制地追随他,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大雁迁徙,海鱼洄游,他在冰窖里待久了,也想追求光和热。

“你知道……感觉剥夺实验吗?”林澈轻声问。

“什么是感觉剥夺实验?”少年卧在床上看书,偶尔看到眼生的名词,不去查阅,而是询问正在伏案工作的男人。

方泽摘下眼镜,伸了个懒腰,起身去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递到少年面前:“就是把你关在一个黑色的房间里,固定四肢,让你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每天都会给你一定的报酬,前提是你愿意继续待在那个房间里。”

少年想了想,打趣道:“那我可以睡觉。”

“嗯。”方泽无视了他的调皮,沉声道:“喝水。嗓子都干了,没感觉到么?”

黎生灿在脑子里迅速搜索了一遍,这个词有点耳熟,好像在心理课上听过。这门课上个学期每周都有一节,但是高一下学期就不再开设了。

多亏那个老师长得像杨幂,他大概记得是什么。

“知道。”地上有些凉,他想起身坐在床上,林澈却不让他动,于是只好作罢。他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你知道……”林澈想问他,你知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失去感官,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不断挣扎,直至放弃抵抗。

但是黎生灿怎么会知道呢?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丰衣足食,他无法体会这些,也不该遭受这些。

于是他故作轻松,半开玩笑道:“你知道……我被关了几天吗?”

他抱着他,肆意嗅着黎生灿身上的气味,就想这么拥着他,委身在他怀里,再也不撒手。

黎婉晴气消了,终于准他回家。

黎生灿刚刚踏进家门,一坨铅灰色的毛团就滚到他跟前,在他脚踝上蹭来蹭去,大着胆子用小巧尖锐的牙齿咬上他的裤子。

他往房间走,那只猫就被他拖了一路,上楼时也不肯撒口。这么久没见,黎生灿也有些想它了,于是放任它撒泼。这是他养的第二只猫。

管家泡了红茶,送上来的时候黎生灿正在打电话。

“把文件传过来,”黎生灿顿了顿,“你没看吧?”

“还没,”杜醇问:“怎么,是要我验视一遍?”

“不,”他打开电脑接收文件,“删了它。”

“……”

“对了,你之前说,林啟承和韩珊在哪个企业工作?”

“在星恒。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杜醇自答道:“就是你小时候听到的那个星恒。”

“……”

黎生灿挂了电话,猫爬到他的大腿上,蜷起身子,呼呼大睡。

宠物的世界里只有主人,每天吃好睡好,在偌大的屋子里上蹿下跳,无忧无虑,不知天地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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