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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在意(1 / 1)

造化弄人。林澈就是那个小孩。那个从小便被阴云笼罩的,不幸的孩子,唯一的朋友。

黎生灿梳理着幼时回忆,发觉他很久以前见到的那个女人就是崔兰,他在不久前踏足的那栋房子就是崔兰留给林澈唯一的东西。

他们相处的时间如火花般短暂,黎生灿连他的名字都忘记了,直到像当年那样站在老式铁门前,让埋藏在脑海深处的回忆给自己来上一个耳光。

他想,下次去的时候一定要仔细留意,也许他想要的东西就在那里。

可是当他察觉的时候,竟连再一次踏足的机会都没有了。

“阿姨好,林澈在家吗?”

那时的黎生灿想说,我是他的朋友,他的作业落在学校了。

女人身后,林澈背的书包像垃圾似的被扔在地上。于是黎生灿没来由地想起林澈身上青青紫紫的淤痕。

他躺在床上,细数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黎生灿自知从未认真地去记过旁人的名字,别说小学,就算是初中同学,不熟的早就喊不出名字了。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林澈小学时在一个班级,然而这个信息被他习惯性的忽略了,能记得才有鬼。

哪怕是他养了这么久的猫,也是没有名字的。

黎生灿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忽然觉得心慌。

他起身下楼,左顾右盼,在地毯上找到那团铅灰色的绒毛,眯着眼,似乎是在睡觉。八壹中文網

黎生灿把它抱起来,猫在怀里翻了个身,猫毛沾了一身。他在沙发上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它梳毛。

“黄姨,”黎生灿说:“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您想取个什么名字?”黄姨将电视柜擦拭得光亮如新,起身揉了揉腰杆。

“没想好。”黎生灿拨弄着它的耳朵,这猫似是不耐烦了,耳尖左右摆动,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不仅皮毛是深灰色,眼睛也一样,透着些许雾霾的蓝,清澈如水,不见一丝杂质。

像那个人的眼睛一样。

“小澈。”

唤出这个难以启齿的名字,黎生灿莫名觉得心跳加快了些许,脸颊发烫。

“要叫小澈吗?”黄姨问。

“……”

黎生灿双手捂着发烫的脸,想着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摇了摇头:“算了。”

只要听到这个名字,黎生灿就会无可避免地想到那个人。

林澈提出要终止两人的关系,他也没有必要去做无谓的留恋。也不敢去留恋。

他已经看好公寓,决定开学就去办理走读的手续,填写申请书时无比自然,像是早有预料。

他不能再给林澈更多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早已深陷其中,如此持续下去,只会让对方觉得痛苦。

扪心自问,黎生灿没法做到彻底肆无忌惮地拥抱林澈,永远保留着一丝克制,怕他疼,怕他不适应,怕他不愿意。

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唯一清楚的是,现在,这样的关系要结束了。

就当是为幼年时的自己,和他道别。

他蹭了蹭猫的下巴,温和地说:“叫小雾吧。”

锁骨上被人为地反复撕裂的患处,终究是落下了疤痕。林澈凝视着镜子里的人,换下睡衣,狠狠地洗了把脸。

“眼睛怎么这么肿,”孙尚茗拿起茶几上的钥匙,“没睡好?”

林澈似乎真的困极了,视线飘忽不定,半晌才应:“嗯。”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

林澈坐在布艺沙发椅上,房间里只有他和方泽两人。

脑海里像是经历了一次宇宙大爆炸,思绪如陨石的碎片般混乱。林澈觉得无话可说,只能保持沉默。

时光好像倒退回最开始的时候,方泽试图与他交流,林澈只字不言,也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觉得累。浑身都在沉睡,只是睁着一双眼睛。

“林澈。”

方泽稍稍往前倾,轻声问:“你不说话,是因为觉得累吗?”

“……”

林澈垂眸不语。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吗,”方泽柔声道:“如果你觉得累,就说明心里装了太多东西。”

“尝试着说出来,”方泽说:“也许无法解决困扰你的问题,但是能让你轻松一些。”

林澈抬头看向他,又迅速地低下头去,斟酌许久,眼眶酸涩,耳边静得只能听到时间的流逝声。

“我有一个……很在意的人。”

音量很低,直到说出“在意”二字。

“我很想为他做点什么,只要是他想跟我要的,我都会尽我所能的把最好的给他,哪怕是我没有的。”

林澈绞紧手指,指尖深深地陷进肉里。

“可是……”

“可是我觉得他什么都不需要。”

“他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每天无忧无虑,无拘无束,活得潇洒自在。他不需要什么额外的东西……”

“也不需要我。”

“我……”

“我不知道该把什么给他……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身边从不缺人,连最简单的陪伴也不需要。”

林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番话,嘴唇干涩,话音时常因为情绪的波动而中断,鼻音渐重,视线模糊。

“如果某天晚上……他也会因为我不在而睡不着就好了。”

腔调逐渐破碎变形,他卧在桌上,情绪彻底崩溃,泣不成声,眼泪奔涌而出,像是阴霾已久的云层下起骤雨。

林澈揪着自己的头发,嘴唇咬出了血,字里行间满是疲惫。

“就这样吧。”

“我不想再说了。”

“也不想再来了。”

并非是解开了困惑,而是做出了选择。

他想,比起冲破土壤感受到太阳的温度,还是烂在泥土里轻松一些。

“对不起,”临走前,林澈朝他鞠了一躬:“这段时间,”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谢谢你肯听我说这些。”

“你是一个很好的医生。”

只是我太没用了。

我真是个糟糕的人。林澈想。明明活在这个世上,却如同尸体一般。

方泽站在门口,看着林澈离去的背影,拨通了孙尚茗的电话。

“终止治疗??”孙尚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这么说的?”

“好好的怎么……算了待会再说。”

林澈打开车门,默不作声地系上安全带。

孙尚茗挂了电话,忍不住瞟上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林澈半眯着眼假寐,回想起方泽就给自己的最后一番话。

“不论是出于主观还是客观考虑,我不建议你停止治疗。”

“你的心情很低落,很混乱,因为你发现你的付出没有换来哪怕是一点点的回报,这样的落差感让你觉得很难受,很绝望。”

“你希望他‘需要’你,却又觉得自己没有需要的价值。”

“你可以试着回想一下,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快乐的回忆呢?”

“表面上或许你给不了他什么,但是这份快乐却真真切切地是你带给他的东西啊。”

“你觉得呢?林澈。”

“林澈?”

孙尚茗拉开右侧车门,俯身往里探:“想什么呢?下车了。”

林澈像是被惊醒,默不作声地解开安全带,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为什么要终止治疗?”

关上门,孙尚茗把他赶到客厅的沙发上,强制他坐下。

“……”林澈答不上来,随口搪塞一句:“不想做了。”

“……”

似乎是没法接受这个回答,孙尚茗沉默了很久。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在极力隐忍克制,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不知道拿你怎么办好了。”

这个生性好强的人,此刻字里行间充斥着满满的无力感。

林澈闻言一怔,交缠的手指渐渐收拢,骨节发白,像是要被硬生生地折断。

每天在相同的床上醒来,路过摆放顺序相同的书架,在相同的卫生间里洗漱,拖着相同的身体换上不同的衣服。

吃过早餐,回到相同的房间里,推开相同的座椅。

林澈扫视一番,抽出林君逢赠予他的那本《告白》,随意摊开。

翻看两页,实在毫无滋味,于是倒回最初一页。

“嘶啦”一声,第一页突然被撕了下来,厚实、印刷精美的纸张被揉皱成团,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

第二页、第三页,如此循环反复,一指多厚的书籍被生生削去一块。

林澈撕累了,卧在废墟里,眼前是无法聚焦的汉字,大脑放空,不知该做些什么。他摸出手机,盯着那个特别的名字。林澈有清空消息列表的习惯,于是只剩下黎生灿一个人的消息孤零零的躺在置顶。

未读消息为零。最后一条是在一周前。

林澈想起他说,七月底是他的生日。

也就是今天。林澈想,黎生灿的朋友这么多,一定都会陪着他一起过生日。屏幕倒扣在桌面上,他最近变得嗜睡,白天浑浑噩噩,晚上便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林澈的额头枕在手臂上,不消片刻便睡着了。

合上双眼,再次睁开时,天色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不知睡了多久,林澈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头昏脑涨,微微侧目,发现手机屏幕一直亮着,十几个未接来电。

他还没看清是谁的号码,“嘭”的一声巨响,房门被粗暴地推开。

“林澈!”

孙尚茗领口乱了,领带歪向一边,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们同时也要考虑到林澈自己的想法,如果他自己都放弃了治疗,我们再怎么努力都收效甚微。”方泽扶了扶镜框,“所以在这一方面,希望你能给他做好思想工作。”

孙尚茗应着,苦笑道:“其实我心里也没底。”

“如果,”孙尚茗看着桌案上摆放得井井有条的文件,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是你,碰上像林澈那样的经历,你能走出来吗?”

闻言,方泽微微一笑,不知有多少人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我不是林澈。”

“旁人能不能走出阴影,和林澈本人是没有关系的。”

离开方泽办公室时已经是一点。孙尚茗给林澈打了个电话,想叮嘱他按时吃午饭,不用等自己。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您好……”

一个小时内,孙尚茗听了总共十五次提示音。

“……怎么不接电话。”孙尚茗皱了皱眉,“静音了?”

他重复着拨打电话的动作,直到第二十次,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按下。

犹豫几秒,冲下楼去,驾车回家,路上差点闯了红灯。

直到他看到林澈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睡眼朦胧。

孙尚茗脱力似的靠在门边,一时不知该骂人还是如何。

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他尽量心平气和地问:“怎么不接电话?”

“……”

林澈揉了揉眼睛,戴上眼镜,许久才道:“……我睡着了。”

“……”孙尚茗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吃过午饭了吗?”

“……”

“……”

“嗯……几点了?”林澈问。

“……”

孙尚茗无言以对,扶额道:“你……从早上一直睡到现在?”

“抱歉,”林澈起身,面色苍白,睡眼惺忪,甚至步履都有些漂浮不定:“你吃过午餐了吗?我可以现在做。”

“没呢,你做吧,”孙尚茗仍为刚才的事胆战心惊,尤其强调:“以后睡觉的时候别静音了。”

“……嗯。”

林澈的厨艺不错,孙尚茗一直引以为傲,认为他是得到了自己的真传。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孙尚茗坐在饭桌前,脑子里忽然想起那些灰暗的的往事。

即使时光倒流,回到那个时候,孙尚茗也自知无法去好好地保护他。那时的孙尚茗不过是一个教了几年书、没权没势的教师,仅靠一腔热血支撑,工作上的事本就一地鸡毛,根本无暇顾及林澈的处境。

也许那个时候让林澈转学就好了。

阴暗的楼道里只剩下“手术中”三个字亮着幽幽的绿光,手术室门前,孙尚茗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记得自己当时在想什么。

林澈出了很多血。

他的双手上沾满了林澈的血。

床单被血液浸湿,猩红的血迹像是一朵朵盛开的狰狞的花。

林澈躺在血泊中,双眼紧闭,神色安详,手中握着锋利的玻璃碎片,手腕上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森森白骨。清风曳动窗帘,阳光在林澈的身上时隐时现,血色的玻璃片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孙尚茗第一次体会到大脑短路的感觉,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海中跳动,时而冒出荒唐的想法,时而穿插零碎的回忆,浮现短短的一瞬间,如快速切换的ppt一般飞过。

真是奇怪,孙尚茗想,明明约好了,下个月中考过后,一起去吃海底捞。

明明像个没事人一样,像往常那样对话,交流,露出笑容。

林澈没死成。

只是下手太狠,伤口过深,左手无法再做精细的工作。

在他住院期间,孙尚茗以生平最粗鲁的方式踹开教室的防盗门,无视学生们又惊又怕的目光,径直走到林澈的座位前。

桌面整洁,一本书也没摆,过分干净。像是没有这个人存在过。

孙尚茗一瞥周围,看到几个眼熟的人——把林澈的肋骨打断的刺头,正翘首以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举手投足都写着“你能拿我怎么样”。

孙尚茗沉寂片刻,忽然动手抽出抽屉里的课本,练习册,试卷,通通扔在地上。

散落一地的稿纸画着不堪入目的形状,被撕碎的试卷在空中飘飞着,雪片似的。

不仅如此。

空荡荡的抽屉里写满了触目惊心的大字。

尤其“神经病”三个字,被人为地用鲜红色喷漆涂在铁板上,像咧开的笑脸。

坐在周围的几个同学看到了,纷纷畏缩在自己的座位上,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殃及池鱼。

孙尚茗微微弯腰,一手握住桌角,青筋暴起,整张桌子竟然就这样被他拎起来,举过头顶。

路过旁观人员的座位,来到罪魁祸首面前。

他深知自然界的法则就是恃强凌弱,欺软怕硬,即使如此,仍然觉得自己被压抑得快要窒息。

空闲的一手把刺头的桌子推开,“吱呀”一声撞在墙上,另一手猛地将林澈的桌子砸在他面前,孙尚茗笑道:“帮你换套桌子,”

“这张比较干净。”

众目睽睽之下,一双双冷漠的眼睛,无动于衷的看客,让他觉得窒息。

孙尚茗厌恶权势,厌恶应酬,厌恶点头哈腰,厌恶去承认一己之力无法动摇整个社会环境这个事实。

也厌恶自己无法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在这个犹如莫比乌斯环的循环中,他只能向权力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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