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场谈话的时间都不算很长,结束的时候时间甚至还没到中午,但唐三走出主教学楼时,竟油然而生一股心力交瘁之感。
温暖的阳光流金似的铺陈一地,树影摇晃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偶尔有一两个没有课的学员从身边走过,看清唐三的面容时均不由自主露出敬畏的神色,热情地向他问好。唐三也神色如常地一一点头回应,心思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原来爸爸真的是出自昊天宗。’他心中百感交集,有震撼,有自豪,有好奇,也有一丝难以克制的失落。
上辈子的时候,唐三本是唐门收养的孤儿,从未感受过亲情的温暖,是以当他来到这一世终于拥有了父亲的时候,他心里是感激且庆幸的。哪怕唐昊对他绝对算不上好,他也从不在意。
在那时候的他心中,能有一个让他叫“父亲”的存在,就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了。
可就在他规划好了未来,想着做一个不用太强的魂师、找一份不错的工作,好好陪着自己的父亲与妹妹的时候,唐昊却忽然不告而别,并且至今为止都不曾出现,整整八年。
八年有多长?是他这一生目前活过的一半长短。八年的音讯全无,唐三只能靠着一封书信来回忆父亲的模样,就算有老师、有妹妹为他填补亲情的空缺,但父亲的存在,真的是别人能轻易代替的么?
当他看到泰隆的父亲亲自来为儿子讨还公道的时候,心里难道连一点羡慕与怨恨都没有吗?
‘也许爸爸确实有自己的原因吧。’唐三嘴角闪过一抹极淡的苦笑,有些自嘲地想,‘我也是三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成熟。’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连泰爷爷都要讳莫如深呢。’
‘还有……小姬……’
学员宿舍楼已经近在眼前,唐三却渐渐放缓了脚步,脑海里不禁又回想起了离开之前,自己向泰坦问出的最后一个问题。
——姓姬的家族?似乎并没有听说过啊。您指的是您身边那个孩子吧?
——老奴知道的大小势力里,甚至包括武魂殿在内,也没有与他特征相符的孩子。如果您真的怀疑他是哪个大家族的孩子,也只可能是私生子一类的吧。
‘私生子……以小姬能一眼认出昊天锤的见闻来看,怎么也不像普通的私生子啊。’
‘到底是泰爷爷遗漏了什么,还是……这里面,其实有着更大的秘密呢?’
思索间终是到了宿舍门口,唐三开门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很快便平复了心情推门而入,正好看见坐在窗边把玩着相思断肠红的姬夜冰。
他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眼神复杂难明,手指却极是轻柔地拨弄着相思断肠红染血的花瓣。听到开门的声音时,他微微侧头看了过来,小半张面孔浸染在阳光里,竟有一瞬间温柔得不可思议。
那一刻,所有的怀疑与猜测都暂时被唐三抛诸在了脑后,只余下了满心的柔情。
“今天没有去上课么?”唐三笑着走上前去,坐在了姬夜冰身边。
姬夜冰眼眸微闪,第一时间将相思断肠红收回了魂导器中,这才答道:“请假了。”
尽管他神情是一贯的冷淡,收起仙草的动作里却隐约带着点窘迫的意味。
唐三微微一笑,并不说破,虽然难免遗憾那株相思断肠红仍未被摘下,但他也知道,现在远不是合适的时候,便只是与姬夜冰安静地并肩而坐。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之前密谈的内容不期又浮现在脑海里,唐三忽然很轻地叹了口气,只觉深重的疲倦感再次涌上心头,竟难得产生了点倾诉的欲望。
“我今天……知道了点父亲的事情。”他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这么多年了,我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我一点都不了解他啊。”
姬夜冰慢慢移过目光,安静地凝视着他。
——这是印象中他第一次看到唐三近乎脆弱的表情。
从初次见面起,姬夜冰就始终觉得唐三太过老成,心性又过于聪慧坚韧,完全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还曾经因此而不大喜欢对方。但此刻,真正看到唐三露出有别于平时的低落神情时,他却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时间竟又软又疼起来。
可他搭在桌上的手指极轻微地动了动,却终究没有伸出去。
‘不要想了。’姬夜冰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到底是昊天宗的人,是唐昊的儿子。他父亲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那一位也不会。’
‘而且,如果他知道了……’
想到那注定会到来的一幕,姬夜冰心口的酸楚愈发清晰,嘴角也掠过一丝稍纵即逝的苦意。
“……怎么了?”唐三柔和的嗓音好似近在咫尺,姬夜冰骤然回神,受惊似的抬起眼来,却见对方已经完全收敛起了那一丝脆弱,正极为温柔地注视着他。
“没什么。”姬夜冰慢慢道,冷不防唐三忽然探手过来,轻轻擦了下他不知何时聚拢起来的眉心。
那指尖明明是温暖干燥的,落下时却像是有火在烧,姬夜冰触电般往后一仰,苍白的脸颊瞬间浮起了一点红晕。
眼见少年慌乱地睁大了眼睛,唐三也从容地收回手,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有多么暧昧一样,只有唇边略带促狭的弧度泄露了他的刻意为之。
‘不要皱眉啊。’他带着点怜爱默默想着,朝对方露出一个近乎安抚的笑,轻声说:“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去吃饭吗?”
这一日过后,唐三便将有关父亲的疑惑全然压进了心底,伙伴们也默契地没有问起他的身世,大家相处时仍像以往亲密无间。
唯一不同的,就是唐三身边又多了一个人——泰隆。
每天只要唐三一出现,泰隆就会立刻跟在他身边,除了修炼以外全天候片刻不离,连吃饭上厕所他都要跟着,简直成了唐三的影子,甚至被奥斯卡戏称成比爱慕者还要狂热。
唐三也觉得烦不胜烦,但泰隆却道这是他家老爷子的要求,要么唐三打死他,要么他就要继续贴身保护着自家少主。唐三就算再不耐烦,总也不好在已经知道两家的渊源后又把他给打一顿吧?最后只能由他去了。
有这么大个灯泡杵在边上,唐三都不好逗弄自家心上人了,不得不说这实在让姬夜冰松了一口气,每天一下课就跑了个没影,唐三也只能郁闷地看着他溜走。但两个人都很清楚,彼此之间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五天之后,黄金铁三角与戴沐白回归,此时戴沐白已经获得了第四魂环,魂力也达到了四十三级。而当夜与大师的密谈,也让唐三知道了不少父亲的过往,更得知了原来父亲曾经暗中保护着他,心底最后一丝遗憾失落也消弭不见。
八天之后,小舞带着第四魂环与四十二级的魂力回归,史莱克七怪重聚,开始了长达半年之久的刻苦修行。
这半年期间,大师并没有再对他们进行任何培训,只是每过一段时间就对他们进行一次战术指导,尤其是在团战的配合与不同魂技的应用方面。
在理论上,大师向来是行家,他原来在黄金铁三角中便是作为军师存在,无论是对战局的把握还是如何将魂力的利用最大化,他都了然于胸。不得不说,有了他的指导,史莱克七怪在这些方面可谓是少走了无数的弯路。
除此之外,半年以来,众人的实力也得到了全面的增幅。正如唐三将仙品草药送给同伴们时说的那样,仙品草药的药效绝不只有当时展现的一部分,更多的则是融入身体之中,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众人的体质,并在修炼中不断地发挥出来。
如今,戴沐白已经提升到了四十四级,并已经摸到了四十五级的边缘;小舞虽然起先比他还低上一级,但这半年竟然也让她几乎追平了戴沐白,魂力也达到了四十四级;而其余几人更是陆续达到了四十级瓶颈。
其中,唐三在修炼到第四个半月的时候,第一个突破了瓶颈;十天之后,奥斯卡第二个突破;再过五天,马红俊与宁澈也陆续破入四十级。
但最让众人跌破眼镜的是,哪怕没有服食仙草,姬夜冰的魂力提升速度居然丝毫不弱于他们,当众人纷纷突破四十级时,他同样突破了三十九级的关卡。
在大师的积蓄理论中,突破瓶颈不一定需要先去拿到魂环,继续修炼,魂力同样会得到增长,并在得到魂环之后一起释放。因为众人的魂力都比较接近,大师原本决定让所有人在达到四十级后再去猎杀魂兽。但又过了一个月后,姬夜冰仍然待在三十九级没有变化,眼看着全大陆高级魂师学院精英大赛在即,大师也只好下令,让众人整顿一天,第二天一早便前往落日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