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花脸儿在阿童的后脑勺上重重拍了一下,喝骂道:“好好说话!”
阿童被拍得发髻都散落了,挠了挠后脑勺朝着花脸儿憨憨一笑,而后就见到蔺川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蔺川一袭玄色长袍,腰间系着赤色绸缎腰带,发髻简束,发带亦为赤色,刀削的面容冷峻非凡,转身的一刹那好似从画中走出来。
阿童彻底呆住了,痴痴地望着慕风而来的蔺川,口中喃喃道:“这个我也要……”
好在她的声音不大,否则花脸儿估计还会赏她一巴掌。
蔺川三人走至近前,先行欠下身子的竟然是那个瞎老汉。
“这位是……”花脸儿开口向着阿童与瞎老汉介绍,刚一开口却忘了自己并不知晓蔺川姓甚名谁,顿时有些尴尬。
“我姓盖,单名一个三字。”蔺川适时开口解难。
“哦对对对,瞧我这记性,这位是盖公子。这两位姑娘……”花脸儿再次卡壳,求助似的看向蔺川。
“哦,这位是慕容姑娘,这位是…冉溪姑娘。”蔺川微笑道。
花脸儿一把搂住身边壮实的黑脸儿姑娘:“这位舍弟,亦是寨内二当家,盖公子叫他阿童便是。阿童!”
阿童被花脸儿这么一搂,又被其猛捏肩头,吃痛之下方才回过神来,“啪”地抱拳朗声说道:“见过公子与两位姑娘。”
阿童的声音有些沙哑,介于男女之间,好似没有换声的少年郎。
慕容胧月与余小夭皆掩嘴轻笑,蔺川亦不禁莞尔。
“舍弟偶泛痴傻,让三位见笑了。这位是我寨中三当家,岳千里。”花脸儿说罢指向一旁躬身而立的瞎老汉。
“岳千里……”蔺川承认自己有些不厚道,忍俊不禁地侧过脸去。
慕容胧月和余小夭则是齐齐“噗嗤”一笑,但见蔺川清了清嗓子,二人与蔺川一道向岳千里施了一礼。
有眼无珠的老汉儿面上毫无波澜,好似早已习惯了似的。
“大哥,我牛哥去哪里了!怎么不见我牛哥!”阿童突然一把扯住花脸儿的胳膊,着急问道。
“老牛犯了疯病,敌我不分,让我给结果了。”花脸儿说罢甩开阿童。
阿童闻言表情一滞,随即怒发冲冠:“犯了疯病,犯了疯病你也不该……”
阿童的嘶吼声被花脸儿厉声打断:“放肆!你在教为兄做事吗!客人在前,你这般成何体统!”
花脸儿将阿童一把推开,随即变化表情,和颜悦色地将蔺川三人引入寨中。
阿童眼中噙泪,对着花脸儿背后狂吼道:“牛哥为了你攻伐其他山寨,它冲在最前,不畏生死,你却将它斩杀了!你这花脸贼休走!且与我理论一番!”
阿童说着就要冲向花脸儿,蔺川忍不住顿足回首。
阿童被一众山匪拦住,七八个山匪堪堪能困住她。
“又让盖公子见笑了,舍弟就是这个性子,过一会儿就好了,咱们走咱们的,莫要理会他!”花脸儿说着伸手向前,蔺川只得顺其意而行。
一同行走的岳千里却是停住了脚步,转身朝着阿童走去。
商队众人亦被引入寨中,眼见阿童那般彪悍,商队里的那些商贩一个个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看着左右,他们哪里会想到此生还会被请入匪寨。
……
宴会散场,厅堂内只剩下花脸儿与蔺川二人。
花脸儿的寨子名为虎威寨,寨中山匪不过百十来个,地灵境只有花脸儿一人。玄灵境的豢灵师只占得一成,剩余的皆是黄灵境。连同山匪家眷不足三百之数。
见花脸儿仍然不透露意图,蔺川只得向花脸儿打听起郭江的消息。
花脸儿为蔺川倒了一杯茶水,而后说道:“郭江此人来静峦之时,我虎威寨还是当年的七寨之首。他来了之后,静峦便变了天。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使得七寨分崩离析。老爹不肯让出寨首之位,率众弟兄与之对抗,后果可想而知。
八百个弟兄,打得只剩百十来个,也就是你今日见到的这些。若不是老爹战死了,这百十人也得被打没了。”
花脸儿说到此处面上却露出一抹自嘲,抓起桌角的酒壶猛灌一口,酒壶中却空空如也,遂将酒壶扔向一旁。
“拿酒来!”花脸儿对着堂外吼了一声。
顷刻之间便有一人抱着酒坛子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寨门前大闹的阿童。
阿童黝黑发亮的面颊上泛了红光,当是饮了不少酒。
花脸儿见是阿童上酒,面上不禁有些不悦,但见堂外岳千里朝着他颔首示意,方才有所缓和。
“你来作甚?”花脸儿声音有些严厉,眼睛都不愿意瞧阿童一眼。
“我来给大哥送酒啊!嗝!”阿童醉眼朦胧,说罢还打了酒嗝。
见花脸儿只是冷哼一声,并不理会自己,阿童接着说道:“阿童知错了,不该当着客人的面冲着大哥嚷嚷,嗝!牛哥……”
阿童说着甩了甩腮帮子,继续道:“牛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今日不除,他日定会生出祸端,嗝!大哥高瞻远瞩,为全寨弟兄着想!是阿童不懂事!嗝!请大哥责罚!”
“要不在盖公子在此,我早就削你一顿了!酒坛子放这里,滚吧!”花脸儿用手指戳了戳阿童的额头。
阿童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放,对着蔺川痴痴一笑,一口牙齿却是整齐白皙,与其黝黑的皮肤对比鲜明。
“盖公子生得好俊!”
蔺川无奈之下只得回之一笑,花脸儿亦被阿童的憨傻之气给逗乐了,对着阿童后臀便是一脚。
“快滚吧!”
阿童一走三回头,险些被门槛绊倒,好在被岳千里搀扶住了,而后消失在面前。
“让盖公子……”
蔺川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他可不想再听“见笑”二字了。
“阿童倒是真性情,而今却是难得一见。”蔺川啜了一口茶水。
花脸儿却长叹一口气:“我那舍弟性子便随老爹,一言不合便六亲不认。老爹驾鹤西去之后,阿童的性子收敛许多。若非老爹临终前嘱托我好生管束着他,否则我才懒得管他呢!”
蔺川自然看得出他的口是心非,于是说道:“长兄如父,山君所为令盖某佩服!”
“哎呀,怎地说起这些!”花脸儿一拍脑门继续说道:“郭江就此成了静峦之主,这静峦之中就属他的寨子最大,足有上千号弟兄,其中单是地灵境就要十数人,还有个天灵四境的副寨主。
我们这些不成气候的小寨子,每年都要向其交些岁供,否则便会被其吞并,再不济便会被其驱逐出静峦。
咱们这些山匪,都在四国通缉榜上有名号的,出了静峦即便躲得过巡逻灵卫,亦难防那些所谓的江湖义士,不留神便会被割了头颅换赏钱。”
花脸儿说着抱起坛子,咕咚咕咚又喝了一气。
这倒是让蔺川有些意外,于是叹道:“原以为山君在此处尤为自在快活,不想得亦如外界无二,除了地位尊卑之别,便要以实力见真章。”
“公子所言甚是,弱肉强食亘古不变,最苦还要属那些凡徒百姓,咱们尚可登高望远,而他们却只能埋首苦做。”花脸儿继续饮酒,余光却留意蔺川面上的变化。
蔺川属实没料到花脸儿会说出这番言语,这委实不像是一个匪首能说出来的话,不禁重新审视花脸儿。
见花脸儿只顾自己喝酒,蔺川将酒碗递了过去,示意花脸儿为其倒上一碗。
花脸儿面色一喜,眼中狡黠之色一闪即逝,给蔺川斟了满满一碗。
蔺川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望着昏暗的夜空,缓缓起身眼中隐有醉意:“乌云不散,皓月难明。”
花脸儿亦跟着起身:“乌云盖月,尚有繁星。”
蔺川扭头看向花脸儿,眼神若鹰。花脸儿心中被蔺川的气场所慑,那是君王才有的气场,睥睨天下同时怜悯众生。
花脸儿硬着头皮与之对视,就在他快要承受不住时,蔺川却突然扭过头看向夜空,乌云飘散,月辉重又洒落人间。
“起风了……”
二人异口同声,随后相视一笑,继而放声大笑。
……
翌日天光放亮。
蔺川一行离开了虎威寨,临行前花脸儿给了蔺川一张地图,花脸儿在其上标出一条道路,说是能避开郭江的领地。
花脸儿令阿童为蔺川一行领路,蔺川实在推辞不过只得答应下来。
只要不遇上郭江的人,那些亦如虎威寨的小寨子自然会给虎威寨三分薄面,大可放心而行。
蔺川将地图一角撕下,用指甲划破食指,在其上写下“星月”二字,而后递给花脸儿。
花脸儿如获至宝的将其捧在手里,眼神激动地看向蔺川。
二人未言一语,挥手作别,这一幕不禁令在场之人都傻了眼,唯有岳千里面带笑容,依旧躬着身子。
待蔺川走远后,花脸儿挥退众人,只留下岳千里在身边,花脸儿开口道:“舍弟昨夜有劳岳先生费心了!当真是冥顽不灵!也只有岳先生的话他能听得进去。唉!”
“为大当家的分忧,实乃老朽之本分。阿童重情重义,最能博得人心,虎威寨能有今日这份团结,阿童功不可没啊!”有眼无珠的岳千里捋须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