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
风中都带着些许花香味,姜岁晚送别黎少珩,看着他高大坚毅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屏风外,她不免想,二人相依为命多年,倒忘了问他如今可曾婚配。
不知是否膝下子满堂。
想想像厉哥的小崽崽,她就觉得稀罕的紧。
宫里因着大阿哥胤禔和三阿哥胤祉回宫的事,又沸腾几天,毕竟这代表着后宫势力的一次洗牌。
有子的后妃,和无子的后妃在宫中地位相差较大,纵然太子地位稳固,众人也要仔细衡量对待皇子母妃的态度。
故而在惠嫔和荣嫔眼里,佟贵妃坦荡大方到不像话,原本两人只是她手中捏着最微不足道的一步棋,如今也在皇帝跟前有发言权。
“娘娘,您得小心提防。”露白低声劝。
姜岁晚笑了笑,比起惠嫔和荣嫔这个明面上的威胁,她更大的威胁其实是在承乾宫中毫无存在感的玛禄。
她腹中胎儿乃是雍正皇帝。
真想使劲,弄玛禄才是正道。
乌雅氏的册封之路,犹如神助,以康熙那晋位的抠门程度,却为她大开绿灯。
先是生下皇四子被晋为贵嫔,而礼部尚书韩菼所整饬的《有怀堂文稿》中就有册乌雅氏为贵嫔文。
后来又单独加了封号,册封为德嫔,隔年的功夫,又晋封为妃,并且惠荣德宜排位,尚且排在“甚得朕心”的宜妃前面。
她一拍大腿,在露白紧张的神情中,懒洋洋道:“想吃青团。”
露白:?
她脚步发飘的挪走了。
她满脑子都是阴谋诡计,皇朝阴司,用什么毒都想好了,结果娘娘说她想吃青团。
“什么味的?”露白幽怨问。
“都来一点。”姜岁晚忍不住就笑了。
糯叽叽的小东西谁不爱吃,咸蛋黄当馅儿好吃,这黑芝麻馅也好吃。
她也是从吃的上面悟到康熙的,连吃的都难只选一样,这后宫妃嫔各有千秋,又怎么能只选一人。
“奶茶~”姜岁晚俯身抱起肉嘟嘟的獢獢,狗崽崽很乖,会跟她玩,但是只用肉垫垫跟他玩,爪子收的很好,牙齿收的也很好。
“汪汪~”
姜岁晚含笑摸狗头,她翻开史记,开始看书,其实有时候就能看到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看历史总是让人目眩神迷,比如始皇功德,许多人都说他残暴不仁,焚书坑儒。可当你在大背景下详细了解,焚的什么书,坑的什么儒。
是非功过留人评说。
姜岁晚想想后世历史上,她许是也能占一页纸,就有种很玄幻的感觉,人生机遇,真的妙不可言。
她吃着糯叽叽的青团,喝着清茶,想想又想喝水果茶,便叫露白去煮。
正吃着,就听见外面有人禀报,说是敬嫔求见。
“传。”姜岁晚不解她来作甚。
后宫现在已经达成微妙的平衡,彼此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敬嫔一进来,就直接跪地请安,声音谦卑。
姜岁晚:?
行这么大的礼,是有什么事求她。
听了她云里雾里说了一通,她这才听明白,原来无事求她,纯粹挖坑。
“求贵妃娘娘责罚。”敬嫔满脸诚恳。
姜岁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今日敬嫔若是在承乾宫受罚,在出去时不小心露出点伤痕来,那承乾宫贵妃跋扈之名,将在宫中大放光彩。
她觉得不错。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罚你?”姜岁晚笑着问。
敬嫔准备一肚子的话,比如谢娘娘体恤,贵妃娘娘宽仁。但她问的是该怎么罚,这个问题敬嫔就没考虑过,她思绪出现片刻的断线。
“随娘娘。”她差点没绷住神色,说话都要结巴。
姜岁晚轻笑:“本宫原本没想着计较,但你特意来请罚,倒不好拂了你的意,那便去承乾宫门口立着背背口舌心机四字。”
敬嫔白着脸往外走,她心中悔恨不已,去乾清宫求见万岁爷是有事禀报,并非邀宠,结果撞上贵妃求见,直接就打她侍女一顿。
那打的不是侍女,是她的脸面。
按着常规来说,她过来请安,这你来我往几句也罢,谁曾想,她竟然真的罚。
在承乾宫门口罚站,来往的奴才宫妃都能看见,她的脸面被踩在脚底下,再没脸见人了。
姜岁晚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神情冷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敬嫔犯了她忌讳。她是小可怜,不是乐山大佛。谁来踩两脚都行,那她还怎么过日子。
而经此一事,后妃这才发现,佟贵妃还是佟贵妃,她这些时日被康熙哄着心情好,故而不跟人计较,并不是她脾气变好了。
惠嫔在听敬嫔跟她说贵妃的事,什么让她丢尽了脸面以后无法见人等等,她也不明说,就这样说着,等惠嫔给她做总结。
然而惠嫔很是不耐烦,她刚受过贵妃的恩德,若此时说贵妃不好,恐怕会被康熙厌弃至死。
“贵妃娘娘颇有贤妃之像,才情品德让臣妾仰慕不已。”惠嫔轻笑着开口。
意思你快别说了,老子懒得听。
敬嫔不敢置信,毕竟先前众人不服佟贵妃,再者宫中无后,贵妃再有可能,可七嫔也不是毫无希望。
她言语中透露出这点意思,惠嫔立马就笑了,她甚至懒得跟她细说,只含混的硬撑着。
敬嫔跟她聊城门楼子,她就回胯骨轴子。
七嫔确实有希望封后,甚至后宫中每一个妃嫔都有希望封后,唯独她和荣嫔失去所有希望。
因为她俩有子,封后就多了嫡子,到时候东宫不稳,便是朝野振荡,万岁爷肯定不愿意看到。
惠嫔不是没做过梦,可做梦之前,也得想想实际情况。
她直接以锦帕掩面,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故作困乏道:“不留姐姐了。”
敬嫔怒气冲冲。
她又跑去找荣嫔,说着同样的话,反正就是觉得贵妃不好想拉同盟,然而荣嫔也懒得搭理她。
只推说小阿哥身子弱,经不起寻常,她要去照看。
敬嫔更加生气了。
其他人她不怎么放在眼里,这安嫔整日里跟个菩萨一样,不肯俯身看后宫一眼,而刚想得宠的宜嫔也在孝昭皇后薨了后查无此人。
遍寻后宫,竟无人能跟贵妃抗衡。若几人联手说不定也成,可惠嫔、荣嫔仗着有子根本不搭理她。
姜岁晚晚间立马知道这事了,她挑眉,其实从大宫女隐瞒那时起,就代表敬嫔有异心。
俗话说的好,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不想当皇后的后妃不是好后妃。
大家都有同一个目标,难免争斗。
不过她有佟家保驾护航,倒是挺好的,最起码后位还是比较稳的。唯一害怕的是,她不是佟家嫡女,来路有说法的话,这后位可能真的会丢。
正想着,就听见外头有人禀报,说是佟夫人递牌子求见。
“传。”
佟夫人来的日子是有定期的,没隔半个月左右都会来,姜岁晚看她来了,心中便有了计较。
“请母亲进内室。”她说的很是客气。
佟夫人原本满心忐忑,此番也安生下来,从容的步入内室。
她一进去,就见姜岁晚在摆弄香炉。她慢慢地刮平,笑着道:“母亲快坐。”
佟夫人福身请安,看着她精致的背影,不由得有些出神,贵妃生的愈发好看了。原先也好看,可那是寻常的好看,现在看着有惊心动魄之感。
“前些日子出宫碰见母亲,本宫心里高兴的紧,自打入宫后,难得见一面,女儿心里悲呛无度,恨不得化成百灵鸟,飞到母亲廊下看一眼才好。”姜岁晚用锦帕沾着眼角,满脸依恋的看着她。
看看佟夫人为甚要毒害她,姜岁晚已经决定,跟佟夫人说最甜的话,然后尽快查明真相,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哄着她就成,也不必拿出真心来。
伤她的人,不配。
“好孩子,母亲在家也想你的紧,整日里惦念着你,今日又给你带了桂花糕,你且尝尝。”佟夫人笑吟吟说着,叫身边的小丫鬟把食盒奉上,温声道:“母亲在家里,就盼着你能吃着高兴,故而都是亲手做的,生怕我儿委屈。”
姜岁晚突然有些不耐烦,你若爱她,又为何毒死她,你若不爱她,又何必这般嘴里说着甜话,哄着她吃那穿肠毒药。
“那日碰见的妹妹是谁?”她挑眉问。
来了。
佟夫人心里一跳,她在家已经准备好说辞,此番便显得不慌不忙:“说起来也是缘分,那孩子跟你一日生的,自打你入宫,额娘这心里就空落落的,碰见她才算高兴些,想着她陪在身边,就当你在了,可惜到底不如你。”
“晚晚呀,你不知道母亲多爱你。”
“那日你们碰上,母亲心里惊慌,生怕我儿难过,就有些怔忡慌乱,后来回家想想,我儿素来贤惠懂事,又怎能不懂做母亲的一番心事。”
“现在也是想解释清楚了,不叫母女间因为外人而生了嫌隙。”
佟夫人絮絮地说着,还盯着她神色。
姜岁晚笑的眉眼弯弯:“你我母女连心,又岂是外人可比,本宫谁都可以不信,但自己的母亲必须信。”
试探一番后,她还是有些失落的,没想到佟夫人至今不肯吐露心声,并且想要弄死她,又不知为何。
“娘娘用的太医可是不顺手?”佟夫人问。
姜岁晚点头:“本宫不喜他,已经换了新太医。”
说着她就对霜白使了个眼色,霜白往外看了一眼,王炳忠就赶紧进来求见,说是有要事要禀报。
佟夫人一听,赶紧告退离去。
姜岁晚就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觉得挺有意思,古代就这点不好,若是放在现代,拔了头发去做亲子鉴定就行,现在当事人不说就只能靠猜。
她正出神,门外走进来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正阔步而来。
“万岁爷~”姜岁晚快步走出去,扑进康熙怀里,眼神晶亮地看着他,笑吟吟道:“总算把您盼来了,臣妾都快望眼欲穿了。”
康熙挑眉:“是望青团穿吧?”
她今儿忙的很。
姜岁晚就甜甜一笑,软乎乎撒娇:“可是臣妾吃青团的时候,亦很想万岁爷。”
吃东西用嘴巴,又不是脑子。
谁不惦记着衣食父母。
康熙被她哄笑了,看着桌上的食盒道:“佟夫人送来的?”
姜岁晚点头,她就说叫康熙请御医来看看这点心可有毒。这会儿佟夫人刚走,红封还在,若真查出来,还挺有意思。
康熙摆摆手,梁九功瞬间会意,请御医去了。
在等的时候,他也有些好奇,就多问几句,得知姜岁晚也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笑了:“你家有这么个亲戚,你都不知?”
姜岁晚哼笑:“因为不知是真亲戚还是假亲戚,亦或者臣妾才是那个假千金,想想还挺刺激的。”
一个貌美的假千金,看康熙如何取舍。
“你和佟图赖、佟国维都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生的格外精致美丽,肌肤白皙。”康熙刚开始听说像家里父辈,他是比较绝望的。
想想俩老头,他真的打算把佟贵妃供起来。谁知是这么个乌发雪肤,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姜岁晚懂了,她属于中了基因彩票那一挂的。
“真好。”她怜惜的轻抚脸颊:“保住狗命了。”
要真是俩千金,她这贵妃之位怕是不保,性命也得丢,然后给族中女孩让位。
“狗命?”康熙皱起眉头。
“汪汪~”獢獢颠着肉嘟嘟的小屁股蛋跑过来,乖巧地趴在主人脚背上,昂着小脑袋看着她。
“是啊。”姜岁晚俯身抱起奶茶,轻轻抚摸它小脑袋,软声道:“今儿敬嫔被臣妾罚了,还在拉帮结派想弄臣妾,真有俩千金这么大的漏洞,怕是要完。”
康熙:……
“那你就没想过,朕会护着你?”
他在她心里,到底是什么人,他以为是顶天立地的夫君,听这话的意思好像不是。
姜岁晚沉吟,她仔细打量着康熙,一板一眼认真道:“您当初宠爱臣妾,是因为臣妾是臣妾,还是因为臣妾姓佟。”
康熙:……
“姓佟。”
姜岁晚小手一摊。
宫中从不缺美貌女子,什么样的都有,她这样情感缺失的样子,又怎么比得上爽利美艳的宜嫔,温柔小意的玛禄。
康熙想揍她,那小表情实在气人。
他缓缓抬起大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