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从头到尾，都在注视着丧礼的进行。
等那金丝楠木的棺材停灵巩华城，就见满头白发的黎少珩缓缓靠在棺木前，笑了笑，看着一旁的康熙，温声道：“相携一辈子，微臣只有这么点的心愿，只愿死后将骨灰撒在晚宝周围。”
他抬手，温柔地抚摸着棺木，在康熙以为他还有话要说时，那胳膊缓缓垂下，他面带微笑，溘然长逝。
康熙平静地指使胤礽按着黎少珩的要求，将他骨灰火化，用骨灰坛装着，存放在皇后的棺木旁。
“汗阿玛，此番怕是不合规矩。”
说起来只是撒了骨灰，可这和合葬有什么区别。
康熙却低声道：“这是你皇额娘也曾请求过的。”
胤礽便不说话了，沉默地执行，有时看着汗阿玛，又觉得心中担忧，他这样不哭不闹，一切都憋在心里，实在让人难过。
“先走的人，总是无知无觉，却不知活着的人，到底有多痛苦。”
康熙抚摸着神牌，神色温柔，他轻声道：“你们都不信朕爱你，可帝王亦非草木，你这样好、这样温柔，焉知朕不是爱惨了。”
他总觉得不够宠她，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给她。
可皇后总是摇头，含笑依偎在他怀里，温声说有他就够了。
“皇后，朕很快会来陪你的。”康熙眉眼温柔，神牌是他一刀一刀亲自刻出来的。
想了想，又叫奴才刻了黎少珩的神牌。
等出了巩华城，康熙传召隆禧，轻声道：“朕自知命不久矣，兄弟辈的，只有你了。”
隆禧原先还有点热乎气在身上，现在整个人都冷凝下来，闻言低声道：“她想让你好好活着的。”
康熙笑了笑，没说话。
“人的生命自有定数，朕这一辈子，就占了皇帝的先机，占了身份的先机，下辈子，还要占先机，便不去求这些许没数的年月了。”
看向枯瘦老迈的隆禧，那双眸子，依旧深晦。
“朕有时会想，到底是你对不住朕，还是朕对不住你。”说着他摇摇头：“那都不重要了，一辈子都过去了，朕若走了，胤礽便彻底失了笼头，他这孩子，一切都好，就是重情又敏感，我二人齐去，大清便交给你监国了。”
康熙已经用双脚丈量过大清的每一片土地，心中满意至极。
仔细想想，好像除了交代些话，并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他又把胤禛叫过来，跟他说，好好辅佐皇帝，做个贤王，说罢惆怅一叹，你才是你皇额娘捧在手心里，一点点养大的孩子，当初你整日爱趴在门槛上，等着你皇额娘过来抱你，你皇额娘若是出门了，便搬着小板凳坐在承乾门下，硬是要等着。
胤禛听的掉眼泪，他这些日子哭的瘦了一圈，嗓子都哑了。
“汗阿玛，您要好好的保重身体。”
他只有他了。
康熙闻言笑了笑，温声道：“往后的路，你们兄弟几个扶持着一起走，朕怕是走不动了。”
这样不祥的话语，让胤禛心头大震。
“您好歹等等胤姝回来，她到时候该多无助。”胤禛试图劝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