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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7)
林槐酒意渐醒,拨开迷朦的视线,渐渐地,看清了是沈知昼护着晚晚,站在他面前。
他身后的少女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那表情,很陌生。
是了,他想起来了。
十年前的她,也是如此警惕的表情,瑟缩着躲在林榣的身后,她亲近了他四五年,最后,连一声“哥哥”都吝于叫他。
就算是她十年后回来了,对他似乎也在处处设防。
反而,更亲近面前这个男人。
“林槐——”死死将她护在身后的男人满面怒意,又一次将他扯着衣领,从地上提起来。
沈知昼怒目瞪圆了,一双漆黑的眼底满是熊熊怒火,愤怒地质问:“你到底干什么?!”
林槐浑身软绵绵的,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又被男人一把甩开。
沈知昼冷傲地睥睨着他,一手捏住晚晚的手腕儿,将她挡在身后。
他力气大得要命,钳制住她,几乎要把她的骨头都捏碎了。她吃了痛,皱了皱眉,抬头看向他。
印象里,多年后,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还是对林槐。
平日里,他在林槐面前极为隐忍克制,虽林槐信任他,与他称兄道弟,表面他为林槐效命,实际上是卧薪尝胆,饮冰蛰伏。
他捏住她手腕儿那只手,用力到指节都隐隐发白。他的唇绷成了一条线,阴鸷的眸子,死死瞪着林槐。
林槐蜷在角落,整个人都有点懵。
毒-品和酒精的共同致幻作用,让他头痛欲裂。
他动了动唇,看着瑟缩在沈知昼身后脸色惨白的少女,很艰难,很艰难地,才能吐出两个字:
“林榣……”
刚才闹了一通动静不小,林槐被沈知昼踹倒在地时撞翻了床头灯,牵扯到周边的桌椅棱角,跌跌碰碰,乱糟糟地响了一通。
隔壁的林榣一早就听到了动静。
她不疾不徐地把脚上最后一半的指甲油涂完,半躺在床,看了看自己的脚,搭在一旁,等晾得差不多了,才趿着鞋子过去。
看到两方对峙的情况,和林槐衣衫不整的模样,她大概猜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晚晚缩在沈知昼的身后,怯怯地看着她,唤了声:“姐姐……”
林榣了然地收回目光。
她走过去,刚想扶着林槐起来,他目光灼灼地锁定住她,突然,一把扣住了她臂弯,人就倾身将她带倒在了床上。
“……”
显然,这是进错房间了。
沈知昼愣了一瞬。
近日来,他与林槐关系交恶,明眼人都看得出,若非要事,他平日里也是能避着林槐就避着,免得节外生枝。
此刻,他却丝毫没有为自己的冲动后悔的感觉。
林槐确实有点儿神志不清了,他盯了林榣半天,终于认对了人,于是栽到一旁,不省人事了。
林榣起身掩好衣服,冷冷地瞥了沈知昼一眼。
“过来帮个忙。”
沈知昼便过去帮她把林槐扶到了隔壁房间。
走之前,林榣忽然说:“对不起。”
他仍有些不快,拧着眉问:“什么对不起?”
“我替他跟你道歉。”
沈知昼没好气地看了眼在床上倒得七荤八素的林槐,不接受的态度很明显,转身,便出去了。
林槐吸大-麻,他是知道的。
这件事也颇让林问江头痛,他们做这行的,自己是能不碰就不碰,他们当然也知道这东西有多可怕、多难戒。
可就连林榣也说,林槐走到今天这一步,纯属是自找的。
他关上门出来,晚晚还坐在自己房间床上发愣。
走廊一片漆黑,他匿身于暗处,眼底神色明晦不定。
他看向她时,目光很是阴鸷。
还夹杂着,她从没在他眼里见过的,浓烈的占有欲。
——以前她称林槐为“哥哥”,他都妒意汹汹。
她忍不住咬咬唇,还是有些余悸未了。
如果刚才他不在,林槐只是走错了房间,对她乱来的话,她大声呼喊林榣,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可他却为了她以身犯险。
以他的立场,现下得罪林槐,是最不明智的事情。
如果林槐明天清醒了记起了今晚的事,那他以后要怎么办?只能是夹缝生存,更举步维艰。
她心底五味杂陈,又感动,却又惴惴难安,迅速地起身,快步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头埋在他胸膛,温顺地蹭了蹭,柔热的呼吸徐徐而出,还未说话,就被他紧紧回拥住了。
“晚晚,今晚去我家吧。”
-
其实对于晚晚来说,林槐和沈知昼,虽都曾是她的哥哥,可抛去他们的真实身份和立场而言,比起林槐,她一直以来,却不怎么会怕沈知昼。
他也并非温润良善的脾性,狠戾起来,比之林槐过犹不及。
她偶尔也在想,如果她那年没有因为撞到了林槐对姐姐林榣动粗,可能还会认为他就是个总会对她温柔微笑的好哥哥。
从那之后,她就开始躲着他了。
而后来,钻入了那个大号的行李箱里,也是因为害怕他,怕他对林榣做的,迟早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如果,没有被当做他们与另一伙毒贩交易的现金被带出家,没有发生那场爆炸,也从来没有遇见过沈知昼,她无法想象,自己怎么能够在这个环境下正常地长大。
玻璃茶几上传来轻微的动静。
拉回了她的思绪。
沈知昼倒了杯水给她。
他半蹲下,仰起眸看着她:“还怕吗?”
她端起水杯,杯壁温热,热气袅袅而上,氲湿了她视线。她吸了吸鼻子,摇摇头:“不怕了。”
“待在我身边,就不怕了吗?”他有些自嘲地笑笑。
真奇怪,明明他身边危机四伏,不安定的因素更多,怎么待在他身边她就不怕了?
而他也是,与她私下待在一起时,才最感到安心。
“嗯。”她坚定地点头。
“我不想把你留在那里,”他别开视线,语气略带悔意,声音仍是淡淡,“如果可以,我当时也不想让你回到林槐身边。”
“……嗯。”
她知道,他有他的难处。
“如果有可能,我不想你离开我,”他静静地说,抬起头,灼灼望着她,“我当初也不想离开你。”
他在她心目中,地位一直以来足够巍峨。
他几乎不曾对她袒露过脆弱的一面,就算是身上伤痕累累,也还会笑着宽慰她别太难过。
他比她年长,是她的哥哥,比她懂很多事,有能力做到年幼的她做不到的事。他说过,会好好保护她。
还有就是,他说,他要当警察。
他也没有失信。
男人半蹲在她身前,鸦羽似的眼睫,落下一层浅淡颓丧的影,覆在眼下,将他眼底多余的神色都敛去。
他又低声地说:“晚晚,我不想离开你。”
头一次对她绽露他无比脆弱的一面,原因居然是——
我不想离开你。
“晚晚啊,你是长大了,但是,其实你也可以多依赖我一点的,”他凝视着她,抿了抿唇,继续说,“以后,路可能会更难走,但关键时刻,我还是希望你依赖我,我也会保护——”
“……”
柔热的气息一靠近,他的话,便被她的吻吞噎得破碎不堪。
她刚喝过水,唇瓣水色盈盈,混着她洗过澡身上甜腻的香气,一起攫住他的呼吸。
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
她也学会了,如何掠夺他的感官了。
是长大了。
还是被他教坏了?
他哪管这些,捧住她的脸,深深地,回吻了上去。
炙意寸寸流离在彼此的唇齿之间,她顺势向后躺入沙发,随着他覆身而上,彻底地,沦陷在他的温柔乡中。
——他总是这样。
即使自身身处危险之中,心里有一寸柔软,都是留给她的。
在伽卡那年,遭人围堵之际,他想的却是如何突出重围带她逃跑,让她安全;
不幸中枪后,不管伤口是否恶化,他却先想着怎么送她离开,让她安全回到医疗队;
被哈桑刺伤时,他先是捂上她的眼睛……
他万事,都为她着想。
他怎么,从来没想过他自己?
如果林槐明日一醒,记起了他们因她而起的争执,以林槐睚眦必报的性格,会让他好过吗?
近日二人关系交恶,今晚一举,无疑是雪上加霜。
可就算是这样,他说未来日子更难过,他却还让她多依赖他一些,还说他会保护她。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她捧着他脸,柔软的指腹寸寸掠过他眉眼轮廓,高挺的鼻梁,还有他吻过她的薄唇,上面还沾惹着属于她的气息。
“我已经长大了,我会尽力不给你添麻烦……”
“长大了?”
“嗯……”
男人伏在她上方,低沉的声线沉沉而落,坠在她心尖儿上,他笑着说:“你再长大,还是个女孩子。你知道今晚有多危险?如果我走了,林榣睡了,你反抗得过林槐吗?”
她咬了咬嘴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了,她只想到或许林榣醒着会过来帮忙,可万一林榣睡了呢,万一她的嘴巴被林槐捂住了呢,万一……
他看着她眼神中闪过迷茫,还有迷茫所带来的的惊惶,不由地又笑起来:“怕了?”
“……嗯。”她不可置否地点头。
他俯下身,低哑的气息飘到她耳旁:“在我这儿,就不怕了吗?”
“……”
她一露怯,他便更恶劣,轻笑着问:“刚才还亲我,你知道有多危险么?我和林槐一样,可都是男人呢。”
他将她抱起来,带着她,坐直靠在沙发上。
“我做了很多危险的事,可以说,这么多年,没有一刻是不危险的。”
她轻轻地勾住他脖子,点点头:“嗯。”
“就算是现在待在你身边,也十分危险。”
她愣怔着眸子,看着他,一时无措。
他好笑地问:“你知道哥哥在做很危险的事吗?”
“知道。”她又点头。
默了须臾,他说:“爱你也是很危险的事。”
“……”
他才说罢,便又一次吻下来。
反正——
危险的事做了这么多,也不差这一件。
-
零点刚过,门响了。
沈知昼忽地才想到,戚腾说今晚零点之后会过来一趟。
很守时。
戚腾一如上次在兰黛见他时那样,打扮成了毒贩的模样。
这样不会引人注意,而他也是林问江与那个实际上是警方特情人员的所谓的“东南亚客户”的中间人,私下与他联络,并不会让人生疑。
警察为了埋伏这条线,可谓呕心沥血,步步为营,每一颗棋子,每一环,都设定好了其作用。
戚腾察觉到他家今晚不是他一个人在,因为客厅的灯亮着,而楼上却是黑的。
按理说,这个时间也该上楼就寝了。
戚腾进门遥遥一望。
果不其然,看到晚晚坐在沙发上。
少女涨红着一张娇俏的脸,拿过水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小酌慢饮,像是那水里有甜味儿需要细细品尝似的。
她看着他局促地笑了一下,糯糯地唤了声:“戚伯伯好。”
戚腾掠过她一眼,和善地说:“这么晚了,怎么在这儿?”
“是我带来的。”
沈知昼接言道,态度颇为倨傲。
戚腾皱了皱眉,看他一眼,意外地没因为此事批评他。
先前两人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如今见面,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
沈知昼黑沉着张脸,表情不善。
戚腾瞥着他,坐在沙发上,晚晚主动起身让座,有些无措。
他们今晚应该是有要事要谈。
“晚晚,上去睡觉。”沈知昼命令说。
她眨了眨眼,讶然道:“……睡哪儿?”
如果没记错,她的东西可全都搬走了。
“随便你,”他弯了弯腰,凑到她面前,虚勾了下唇,“睡我房间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