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在锣鼓声中,沿着长安最繁华的坊道绕了一圈,停在了柳公府前。
便有随行的喜婆上前,掀开轿帘,扶出她。又把一端红绸塞在她的手中,她便被那根红绸带牵着前行。
她的脚下也是红红的地毯,地毯两侧都站满了人,窃窃私语。
“快看、快看,新娘子下来了。”
“好漂亮的嫁衣啊。”
“新郎倌也好看。”
便有人不屑的声音插入:“好看有什么用,不过绣花枕头,包着一肚稻草。”
“看着热闹,这柳公府早就朝中无人,不过是个空架子了。”
“也不知莫太傅怎么想的,要攀龙附凤,也把孙女儿送个好点人家呀。”
“就是,若他日二……还不知会落到何等田地。”
那些人声音虽压的极低,但仍清晰的一字不落的传入莫宛如的耳中。
一帮趋炎附势的小人!竟能在主人家的宴席上,都这样的大放厥词,何其欺人太甚!
他们都忘了,那些年,是谁在边关浴血奋战,护得这大虞多年安稳?让他们得以在这长安尽享繁华?
她透过大红盖头,看着前面那个牵在红绸带另一端,多年来顶着长安第一纨绔之名的男人;看着他模糊晃动的背影,就在那些污言诋语中,牵着她一路前行,一时,心中柔软一片,竟极心疼他了。
莫宛若握着红绸带的手更紧了些,头傲然地高高扬起,步履坚定地跟着那根红绸带前行,一步一步走入柳公府!
总有一天,她要让那些人知道,她莫宛如心许的男人,不是一无是处的纨绔,总有一天,她要让这天低瞧了她的人都得仰望着她!
“一拜天地。”
“二拜高拜。”
“夫妻对拜。”
……
一串串的礼仪行了下来,最后,听得一声“礼毕,送入洞房”声中,她又被几个喜婆子搀扶着送到了一处房间中,在床沿坐下。
那些喧嚣的热闹顿时被隔绝开来,新房里安静极了。
不多时,柳慕容便也进来了。
早有在一旁的喜婆笑着双手捧上喜秤,被柳慕容接过。
一阵悉悉声响后,莫宛如顿时眼前一亮,头顶的红盖头便被柳慕容挑了开去。
她微一仰头,便见柳慕容同样也是一身大红锦衣,手持喜秤,立在她身前。
一身鲜艳的红衣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女气,反而更衬出一股魅惑的阳刚之气。
莫宛如只瞧了一眼,便羞涩的低下了头。
再然后,便有喜婆子小心客气的请柳慕容坐到她身边,把他的衣襟压到她的衣襟上。
莫宛若知道,这叫“坐福”,出嫁前些日子,林妈妈便跟她讲过。
再接下来,撒帐、吃子孙饺、喝合卺酒……一套程序一步不落的做下来。
不知怎的,莫宛如心中隐隐有不安,总觉得似乎有种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婚房本该是充满喜庆的,可莫宛如却觉得有种莫名的诡异。
终于,该做的步骤都做完了,新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便有一个和气温柔的贵妇进来,含笑叫了声:“弟妹。”
这个妇人她知道,是柳家大爷的妻子王芷兰。
莫宛如忙站起身,恭敬的叫道:“嫂嫂。”
王芷兰忙扶她坐下:“都是一家人了,没这么多讲究。成亲就是这样的,把人弄的又累又饿的。”
王芷兰亲热的挽着她的手臂,冲她挤眉弄眼的:“他出去给客人敬酒了,得有会儿才能回房呢,咱先松快松快。”
说着又让身边的丫鬟去叫人,不一会儿,她的几个陪嫁大丫鬟便都跟着进来了。
“春儿,你带着新来的姐妹先服侍少夫人宽衣洗漱,再去厨房里把专门给少夫人准备的吃食端过来。”
王芷兰安排好一切,又对她温柔的笑:“好妹妹,早问过林妈妈了,给你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你先把头上身上那些个累赘卸了去,再填饱肚子,咱们明儿再聊啊。”
莫宛如感激地点点头,目送着王芷兰离去。
夜渐渐深了,宾客们酒饱饭足后,三三两两的散了去,喧闹了一天的柳公府也沉静了下来。
莫宛如换上一身寢衣,那身寝衣是大红色的丝绸,柔软的衣料包裹着她少女玲珑有致的身子,于端庄大气的艳丽中,又给她凭添了许多纤细柔美。
她见着柳慕容推门进来,忙双腿并拢,端坐在床沿。
桃儿、樱花等几个丫鬟忙对柳慕容施了一礼,悄步出了新房,把她一个人留在了房中。
她低垂着头,双手拧着自己的衣角,只觉得双颊似火,心怦怦乱跳。
柳慕容一直站在她身前,一动不动,她也不敢抬头,只闻到他身上散出的酒味,直醺得她也如喝多了酒般,似醉如痴。
良久,她的脖子都酸了,柳慕容突然动了,却不是走向她,反而转身就出了房。
她愕然的抬起头,只见着新房的门半开半掩,还在微微摇晃着。些许的风扑面而进,吹的新房中高燃的两根大红喜烛的烛火摇曳摆动。
她紧张的看着那两根飘摇的烛火,手心都出了汗。
洞房之中,这喜烛是不能灭的,据说灭了是为大不吉。
幸而,两根喜烛尽管忽明忽暗飘摇不止,那烛火终是又稳了下来。
就在这时,莫宛如听到房外有“扑通”的跪下声,就听到一个小厮压低了的声音传来。
“五爷,您不能走,老夫人有交待,无论如何,今夜都不得放您出了这房,若您……老夫人说了,若我拦不住您,明儿一早,直接把小的杖毙。五爷……您想想您去岭南时的那次,老夫人就差没把小的给打死……五爷……”
那小厮苦苦哀求声低了下去,房内房外又一时寂静。
半晌,柳慕容又转身回了房站到了她面前,那个小厮扒着房门小声叫道:“五爷,红帕!老夫人说了,明儿一早,她还得看到红帕……”
莫宛如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渐渐凉了下来,她再也没有一丝了羞涩的感觉,抬起头,直直地去看她嫁的这个男人。
只见柳慕容眉头微蹙,紧抿着唇,那双看着她的眼没有一丝新郎该有的欢喜,有的只是深深的悲哀与无奈,还有似乎化之不去的忧伤。
自小,爷爷便教了她许多,大到五经四书,诗词歌赋,国色山河;小到女子的言行德容,理家管财,甚至连朝中大事都不避讳于她。
可是爷爷却没有教过她,当她嫁的良人,在新婚之夜洞房之即,似乎并不喜她,便欲抛她而去,她该如何是好?
这间婚房布置的富丽堂皇,触目所及,皆是成片的、艳丽的大红。红的窗花,红的帘子,红的喜帐,红的枕被,真正殷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