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山也躺到他身旁,隔了半晌,才开口道:“莫家小姐是个好女子,也只有她那般才情学识,才能撑得起柳公府;也只有她那般家世,才能堪做国公夫人。她实是你良配,你已辜负了一人,别再去辜负另一人。”
柳慕容静静躺着,无语。
停了一歇,沈重山又道:“你我都知道小玉的性子,你那国公府,实在不是个适合她去的去处,何苦!五爷,听兄弟一句劝,放过她吧,也放过你自己。”
柳慕容依然无语,只抬手抚在自己的双眼,遮住黄昏仍是几分刺目的太阳。
自柳慕容从岭南回来后,每日里仍和没去岭南前一样,总在茶楼酒肆青楼赌坊和一群地痞流氓胡天海地的闹着。
没上过一次朝,更是鲜少进宫。年节时虞阳帝大宴群臣,要不是应付个形式就偷溜出去一头扎进妓院醉眠花众,要不就喝个酩酊大醉,连虞阳帝的妃子都敢借着酒劲调戏之。
据闻,柳贵妃常为此垂泪。
幸而,虞阳帝甚是宠爱柳贵妃,不但没有怪罪,反过来还安慰开解着柳贵妃。
这日天将黑,宫门将关,柳慕容却纵马长安,一路闹的鸡飞狗跳,直闯进皇宫柳贵妃的清意宫。
柳贵妃看着跪在自己膝前的柳慕容,又气又痛。
柳慕容年岁渐长,其容貌更是肖似其父。
只是,柳老国公在他这个年岁,已是纵横沙场,声名远扬,而他却为一个女人,百般闹腾。
柳贵妃冷冷地盯着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这又是闹哪般?”下了朝的虞阳帝大踏步进来。
柳贵妃忙迎上去,给虞阳帝解下外袍递给一旁的宫女。
虞阳帝搂住柳贵妃的肩,看着柳慕容皱眉道:“你也不管管,没规没矩的闯宫,还用马鞭抽伤好几个太监、侍卫,换个人试试,朕早拿他下狱了。”
柳贵妃满脸愁容:“陛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小五自小被我奶奶和母亲给惯坏了,谁管的了他?”
转身又冲柳慕容喝到:“还不退下,宫门马上就要关了,你想留宫里过夜不成?”
柳慕容冲虞阳帝叩了个头,道:“陛下,我姑姑不帮我,您可得帮我。”
“哦……”虞阳帝拉长了声凋,饶有兴趣地问,“说来听听,要朕帮你什么?”
“这……”柳慕容迟疑了下,又看向柳贵妃。
柳贵妃没好气的道:“陛下,您别跟着他胡闹,他还能为什么,为女人呗。”
“女人?”虞阳帝一扬眉。
“他前些日子看上一个女子,不是要大婚了么,便把那女子安置在外头。结果昨日,那女子居然偷偷跑了,这不,求我帮着找人呢。”
“哈哈哈哈……”虞阳帝大笑,“朕以为多大个事呢,这样,岳总管,你拿朕腰牌去,让余元龙帮着找找。”
说着拍拍柳贵妃的手:“人不风流枉少年嘛,犯不着为这使气。”又踹了柳慕容一脚,“你小子还不快滚,真准备在宫里过夜?”
虞阳帝看着柳慕容喜形于色的告退出去,暗自鄙夷般地冷哼了声,面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开怀。
柳贵妃见着虞阳帝如此神态,心里冷冷的,面上丝毫不显,嘻笑着嗔怪道:“陛下,你老这样惯着他,把他宠得越发轻狂啦。”
虞阳帝宠溺地捏捏柳贵妃的脸:“这不是看在爱妃的面子上么?爱屋及乌,朕不光宠你,朕连你娘家人都想宠着呢。”
“陛下。”柳贵妃娇柔地靠到虞阳帝怀里,心里却是愈发的凉。
在这后宫之中,虞阳帝确实独宠于她。苏皇后宫里,近些年越发鲜少涉足,却让她的兄弟苏相在朝中党羽遍布,一手遮天。
虞阳帝是宠她,一个月里,大半时日都留宿清意宫,却折去她所有的依持,让柳公府日薄西山。
帝心啊!
夜色已深。
沈重山在柳慕容走后,又仰靠到院中那张太师椅上。
“爷,老贵来了。”老吴蹑手蹑脚地上前,禀到。
沈重山摆摆手,老吴忙退下去。
“事办的怎么样?”
“办好了。”老贵道,“咱银子使的足,自然办的快。给小玉姑娘伪造的身份证明和路引,明日一早就能去拿。”
“嗯。”沈重山淡淡应了声,沉默着。
朦胧的夜色中,老吴看不清沈重山的神情如何,只觉他独自一人,仰躺在椅中,在这沈府空旷的院中,似有种说不出的孤寂。
隔了许久,沈重山才又开口道:“先安排一个和小玉身材相仿的姑娘到商队做厨娘。通知商队明日一早按他们预定的路线先走,让人带着小玉从另一个方向出城。绕上几个城镇,过个十多天,走的远了,再让小玉和那个厨娘互换。”
长安城有东西南北四座城门,每日寅时一刻开城门。
城外走亲访友的乡民、挑着自家产的农副产品小贩便鱼贯入城,城内驾着马车的、步行的便三三两两的出城。
宁静了一夜的长安城便又开始这一日的喧嚣。
可这一日,卯时已过,高大的城门仍是紧紧关闭。
城内城外等着进出的人越聚越多,有人等的心烦意乱,开口骂骂咧咧的,有人去问守在城门两边的小兵。
可是那小兵也一问三不知,只说接到上面命令,今日城门暂不开,至于何时能开,另行通知。
正当众人等的心焦火燎之际,两名京吾卫骑马飞奔而至,在城门旁贴上了一张告示。
便有识字的上前观看,随后又跟聚在身边的人解说:“说是柳公府昨日跑了一名逃奴,偷了府上书房里的重要文书。这不,便关了城门,京兆尹余大人亲自带队搜查呢。考虑到大家的出行,今日仅开南门,但南门也设了关卡,一个个排队检查后才能放人出去。”
李小玉也混在等待的人群中,心中冷笑不已。
原来她是柳公府的逃奴!
陪着她的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汉,慈眉慈眼的,忠厚老实的模样,见此,探询地问她:“姑娘,怎么办?我们今日还出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