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立在房中,入目之处,满眼都是粉红色,深的、浅的,层层叠叠,就象是童年时期那场噩梦,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要把她淹没,要让她窒息。
静谧的夜中,一院之中,数墙之隔,柳慕容已醉宿温柔乡了。
李玉蓦地伸出手,一把拽落了帐帘,撕裂了被子,撕裂了那满柜的粉红衣服……
在来到柳公府的第一个夜,李玉把莫宛如煞费苦心地布置出来的那间粉红房间砸了个稀巴烂。
辗转反侧,大半夜无眠,直至夜过三更,才迷迷糊糊睡着。可色初白,便又蓦地惊醒,莫宛如疲惫地靠坐在床头,眼底一片青黑。
林妈妈蹑手蹑脚地进来,见她已醒来,伸手挂好帐帘,俯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莫宛如的眼睛顿时一亮:“妈妈,你是,她把五爷给赶出去了”
“是的。”林妈妈笑着连连点头,“姐,还有,就是……”林妈妈欲言又止。
莫宛如瞥了她一眼,道:“这屋里又没有外人,妈妈有事就直吧。”
“彩环刚过来还了一事。”林妈妈神色忿忿的,“那李玉的脾气可大着呢,不光把五爷给赶了出去,还把那房间里的物件摆饰全给砸了。”
“什么”莫宛如一怔。
她既有心接李玉入府,那面上的事总要做的漂漂亮亮。那间房她布置了好几,一应物件也俱是上品。
“姐,您看,要不待会给老夫人请安时,您装作不知,我再当着老夫饶面把这事提提”
莫宛如沉吟了会儿,道:“老夫人是什么人,这府里有什么事能瞒过她老人家用不着我们多事。”
林妈妈冷哼一声,恨恨道:“不识抬举的东西,男人都是要哄的。她就作吧,我倒要看看,五爷能有多少耐心跟她耗。”着又高兴起来,伸手扶莫宛如起身,“姐,她这样倒好了,照这样下去,自个都能把自个给玩完,倒省咱们事儿。”
莫宛如边起身下床边问道:“那五爷昨夜宿在哪儿”
“听彩环,五爷昨夜是菊儿房里过,这会都还没起呢。”
莫宛如怔怔立在床前,心里苦涩难言。
林妈妈见她神色恍惚,忙扶着她低声劝道:“姐,想开着点,这男人三妻四妾,迟早都得有这么一,五爷宿在菊儿房里,总比宿在那李玉房里要好。”
莫宛如定了定神,道:“给彩环二两赏银,让她回去好生侍候着。”
思索了下,又问道:“妈妈,那李玉在别院里的房间你进去过吗”
林妈妈点点头:“进去聊。”着又忿忿不平,“姐,您是没见着,那布置的比您这间房都要富丽堂皇……”
莫宛如打断林妈妈的抱怨,道:“给她重新布置,就按别院里那样子弄。”
“姐……”林妈妈不甘心的张嘴还欲什么,莫宛如摆摆手吩咐道:“让元儿她们进来侍候吧。”
莫宛如坐在梳妆台前,看到自己眼底浓浓的青黑暗影,心底漫过如潮水般的悲凉。
镜中映出的张未曾上妆的脸,不过十八岁的女子,还是那么的稚嫩。
月余前,她还窝在娘亲怀里撒着娇,如今忆起,那般情景,恍如隔世。
这就是她要过的日子吗打理家务,侍奉长辈,为夫君纳妾,还要为他的妾室打理着衣食住行
元儿双手灵巧的动作着,用厚厚的脂粉遮住那片青黑。描绘得浓黑上挑的黛眉,瞬间便让整张脸显的稳重起来,再涂上鲜红的口脂。
精致的妆容,配上高高的凤髻,满头珠翠,让她整个人艳丽若花开到正盛处,美艳逼人。
莫宛如心底的那些软弱的愁绪,便一点一点的被渐渐浓厚起来妆容给完全遮压了下去。
她扶着丫鬟手臂,仪态万方的步出内室,走向厅堂。
明德院正厅,端是庄严华贵。
挑高的门厅,圆形的拱窗,华丽而典雅;白玉砖铺的地面,一尘不染;一色紫檀木的家俱,高贵大气;精致的珐琅彩花瓶摆放在厅房四角,插着数支极为罕见的孔雀羽;雪白的墙上,挂着颇具意境的名家书画;厅堂上首,两把宽大的紫檀雕花太师椅;太师椅之间的几上,放着精美古朴的玉件摆设。
钟妈妈带着李玉,莫宛如安排去侍候李玉的两个丫鬟彩环、彩云垂首跟在身后。
一行四人来到了明德院时,莫宛如已面容平静地端坐在厅堂里的紫檀雕花太师椅上。
李玉昨夜砸了房间后,精疲力尽地倒在乱糟糟的床上,居然一夜好眠。
正梦着在岭南,和曾阿牛嘻闹着在门口那条香溪里用竹蒌网鱼。曾阿牛太讨人嫌了,把水都浇到她身上,冻的她直打哆嗦。
她恼怒地追打着曾阿牛,便听有人在身后叫她:“玉姑娘,玉姑娘……”
李玉惊觉地翻身坐起,望着钟妈妈,一时迷蒙着,不知身在何处。
呆怔了好会儿,才慢慢回过神,那些不堪的记忆又一一回到脑海。
窗纸全被她昨夜给撕了,一阵阵寒气直往室内窜。李玉抱了抱肩,难怪夜里做梦都梦着冻的打哆嗦。
钟妈妈苦着脸,哀声叹道:“玉姑娘,你这……怎么把房里弄成这般……这儿不是别院,你还是听我老婆子一句劝,那些个脾性怎么也得收收……”
钟妈妈唠唠叨叨着,唤了彩环、彩云侍候李玉梳洗。
她自又去从别院带回的行李箱中,找出一件衣衫服侍李玉换上。
见着色已大亮,便又带着她匆匆往明德院赶。李玉一言不发的,任由钟妈妈折腾着。
阿爹过,当一人身染重疾了,又无药可救时,便也只能顺其自然听由命了。
进得明德院,穿过庭院,迈上数级青石台阶,步入大气而华丽的厅堂,迎面便见莫宛如正襟危坐,厅堂两边,两排丫鬟皆垂手静立。
莫宛如见着李玉,也不过是微一点头,由着四人立在厅堂中间,举止优雅地端起几上茶杯轻轻吹去浮末,口口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