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前面是高低不平的山坡地,白雪覆地浑然天成,还有些嶙峋的山石裸露在外,显是不曾动过手脚的。
王老将军足尖直点在山石上。可他一落足在石头上,便禁不住脸色大变。
那块石头在他的重压之下,直直向下陷去。他本已力竭,无力再跳。但脚下松软,象是个无底洞,身子直往下坠去。
终于落了底,他整个人已被掩在雪中。他娘的,这谁缺老德了,这坑挖的够深的,还他妈的弄了满坑的雪。
他被埋在了雪中,耳不能闻声眼不能视物口鼻皆被掩。
他闭目闭口,待蓄了些力气,深吸了一口气,提气纵身向上跃起。
若是上面再罩一张网,他可就真的玩完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王老将军也是骁勇,憋着一口气,一气便破雪跃出老高,端端正正的跃入罩在雪坑上方的一张网中,被网了个正着吊在了树上。
那扑倒在雪地中的汉子不知何时已翻身坐起,笑咪咪地望着被吊在网中的王老将军。
“啊呸!”王老将军恨恨地冲他吐了一口唾沫,反被山风吹回糊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中午吃的是大蒜薹沾酱加煎饼果子,吃时老香了,可这口唾沫糊在脸上实在不太好闻,熏得他恶心欲呕。
王老将军侧过脸在自个肩头擦去自己臭臭的口水,伸手拔出腰间的佩刀,欲破网而出。
还没等他动作,只见那汉子手指一弹,一粒小石子破风疾射击在他的手肘处。
他的整条手臂及半个肩头顿时酸麻无比,手中的刀也把握不住的落了下去,插在身下的积雪中仅余把柄在外。
王老将军瞧着那汉子一脸猥琐又欠抽的笑,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
他娘的,整日打鹰,今日倒好,被鹰硺了眼。
粟安市集是长安边上的一个小集镇,不大,但这个集镇上有一家名为“碟碟香”的卤味店,远近有名。
碟碟香卤味,顾名思意,当然就是卤菜了,什么牛肉牛肚、整鸡整鸭、鸡翅、猪肚、猪耳……只要叫的上名号的,都能给你卤好端上桌。
他家的卤菜口味甚为独特,隐隐带着股药香味,却是更觉异香扑鼻,爽口不腻。
数碟卤菜,几盘炒的绿油油的青菜,一锅熬的鲜香无比又清淡不油的菌汤架在小火炉上,再来一壶温热的黄酒,约上三、五好友围炉而坐。
室外白雪皑皑,室内温香满鼻,吃着卤菜,喝着清甜的黄酒,再喝上一碗热乎乎菌汤,知心好友边吃边聊聊心里话,那滋味别提有多惬意了。
俞将军一路向长安行来,最惦记的便是这碟碟香的各色卤味了,还有那原汁原味的菌汤,当然还有带着丝丝甜味的黄酒,比惦记家中的婆娘还要惦记。
每次返京,总要在这儿落落脚大吃一顿才心满意足的回长安。
渐近栗安市镇,他素性离了车队,只带了两个亲随,快马加鞭的直奔这家碟碟香卤味店而来。
三人奔至卤味店门前,翻身下马。早有伙计迎上来牵马下去,另一伙计点头哈腰的把三人带至一包间,推开门招呼道:“俞将军,您请。”
还不待他疑惑,一眼便望见热乎乎的包间内,早已佳肴满桌,炖着的菌汤热气腾腾。
一个穿着一件灰不溜秋的皮祆,满脸胡子拉碴的大汉吊儿郎当的翘着个二郎腿,那腿还一摇一摇的,正斜眼睨着他。
他只扫了那人一眼,直扑到桌边,一手抓起一只鸡腿,一手抓了几块牛肉丟进口中大嚼着。
“喂喂,没长眼啊?没见到你哥哥在此?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知道吃。”
那人不干了,一筷子敲在他又欲去抓猪蹄的手背上。
俞将军忍疼抓了块猪蹄,抱着大口啃着。啃完了猪蹄,又捞过温着的黄酒,抱着酒壶连灌了几大口,才满足的叹了口气,拉开椅子坐下,开口道:“哎,我说老石,你也不把你那张脸收拾收拾,瞧你这满脸的络腮胡,跟个匪徒似的,就这么着回去也不怕把你家的几个小公子吓着了。”
“哦,这就吓着了?男娃子,要养那么精贵干嘛?老国公倒是把他家的小五子自小就给养的精贵,你瞧瞧,哼!养出个什么玩意儿!”
“哎,你这张嘴啊……”俞将军白了他一眼。提到柳老国公,两人均是心有戚戚然,一时都沉默了。
两人的亲随自下去另开一桌。室内独留两人相对而坐,把酒言往昔。
那往昔自然是柳老国公。
几位将军平时均独掌一关,虽时时保持着通信畅通守望相助,但能碰面的机会并不多。
也只有尽量赶在这三年一度的返京述职约在同时入京小聚了。
石将军早到了几日,便一直在这栗安集镇等着,最先等来的是俞将军。
两人喝着酒,忆着柳老国公,均是感慨万千。
老国公文武双全,运筹帷幄百战百胜。
武将间的争强斗胜要比文官来的更为直接血淋,可这位国公对外抗强敌,对内安同僚,无不令人折服。
玉门关、嘉峪关、雁门关、娘子关……终使得原本各自为政的数关与边关众城连成一线,首尾相助。
边关自此再不会有多年前其父柳总兵及满城将士因救援不及与城同亡的痛心之事。
边关多是黄沙莽莽,满地乱石,风头如刀割面。
驻守在此的官兵尚有朝廷供养,可生活在此地的百姓却是贫困潦倒,生活艰辛。
老国公心怜百姓,在练兵闲暇,索性屯兵为民,助边关百姓开水渠,种植被,养牛羊,引抗寒耐旱的可食植物。
贫瘠的边关之地经他十数年的经营治浬,渐显欣欣向荣一片葱绿之景。
老国公甚至还想待边关与周边数国战事渐息后,尝试和平共处。他还想在此地设一通商关市,供数国百姓商户买卖货物流通,那未必不是另一个繁华的小长安……
可就是这样的一位为国忧民的国公爷,却被不肖之子所累,雄心未了壮志未酬,终郁郁含憾逝于病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