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玉搂着儿子的香软的小身子,笑着笑着也泣不成声了……
那一日,她从崖顶纵身跳下,被崖面从上到下斜伸出的树枝一路阻着,卸去了部分力道,崖底又是深深的积雪,她摔在松软的积雪之中,侥幸只摔断了一条腿。
待她从昏迷中悠悠醒转,落雪已掩住了她大半个身子。
她想到云帆,挣扎着扒开那个几乎要把掩埋了的雪坑,顺着山涧边爬行着寻找儿子。
一路向下,不知爬行了多久,才在山涧边看到被山涧边伸出的枯枝挂着的一顶毛绒绒的虎头帽,正是早上出门时她给云帆戴在头上的。
她爬到边上,伸手去取,够不着。
便在旁边寻了一根木根,伸出去挑那顶帽子,木根不过稍一挑动,那顶虎头帽便被湍急的水流打着旋儿冲走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的帽子在水流中几个起伏,便飞快地消失在了山涧水流之中。
她的双眼一黑,便又昏厥在了雪地之中。
“小五!”一直紧紧跟随着庄婆婆的柳母,忽地从庄婆婆身边叙插过去,把李小玉母子一起抱进了怀中,口呼着“小五”,也放声号啕大哭起来。
云帆的归来,不过是如石子入湖,掀起细微的涟漪,在柳公府内一圈圈扩散开去后,便风过无痕了。
那个孩子当日被送进静园后,便和他的娘亲一起被众人遗落在这柳公府偏僻的一隅。
倒是大虞的朝堂,在过完年节后,风起云涌。
先有远离长安数百里外的一个名为“苏家镇”小镇子,数十名农人进京长跪于宫门前联名告御状。
状告当地官府借由各种名由霸占私人土地,据为己有……
又有另一偏远小镇,一老妇带着一对年幼的孙儿,状告其所在地府衙知府见色起意,强抢了儿媳。
其儿子闯府衙救妻,被强安罪名下了大狱,莫名死在狱中,只余一双嗷嗷待哺的幼儿……
对于苏相来说,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不凑巧的是两桩告御状的人,那婆孙三人恰巧拦住刚中进士,才入翰林院的一愣头青的轿子。
这一“愣头青”初做官,不懂官场规矩,又一腔热血。
一闻知此事,顿时一纸诉状便连着奏折直接递到了虞阳帝案头。
而那数十人聚集宫门前,正好碰到御林军总统领肖代当值巡视到此处。
肖代本就是农家出身,见着这么一大群人被逼的拖家带口的流离失所,很是义愤填膺,便直接捅到虞阳帝面前。
这倒也罢,苏相朝中经营多年,至多弄几个替罪羊。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几乎是相距千里亳不相干的两件事,不过是两根线头,把事儿越扯越多,还桩桩件件人证物证齐全。
涉及的官员从地方小镇上的小史层层向上牵涉,直至把京中兵部与刑部尚书都牵涉进去。
更有一众苏相向来瞧不上眼的穷酸官史纷纷上书,弹劾苏系官员。
苏相这时才悟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一步迟,便步步迟,刑部与兵部尚书便下了大狱,虞阳帝下令彻查。
新上任的两尚书,皆是莫太傅的门生。
苏相暗自冷笑不已,他倒是小瞧了莫太傅了。
不过这老头也只有这点儿的伎俩了,他大概是不知道他苏家的底牌吧?
哼,秀才遇到兵,他定要让他瞧瞧,是拳头硬还是舌头硬。
且不说大虞的朝堂惊涛骇浪,柳公府的后宅也是波涛汹涌。
云帆找着了,柳母也不再总抱看枕头去找青姨娘了,除了睡觉,整日里就窝在静园里,寸步不离的跟着云帆。
云帆遭此变,虽是尚幼许多事都模模糊糊了,但那日与娘亲遭人追杀,又坠落崖,虽过一年,仍是让他时时梦魇。
这时好不容易才见着了娘亲,自是粘得厉害,除了李小玉,谁也不让碰。
柳母无数次口呼着“小五”想要抱他,只要手一伸过去,云帆便惊恐的直往李小玉的怀里钻。
于是,云帆紧紧巴着李小玉,柳母便眼巴巴的跟着云帆。
柳母虽是脑子糊涂了,但怎么也是生育了四个孩子的人,那哄孩子的手段自是有一套。她见云帆不肯亲近她,隔日再去静园,便让跟着的婆子抱着一堆玩具。
那些玩具都是柳慕容幼时玩儿过的,柳母一直好好的收在她的小库房里,让人都翻了出来,像什么不倒翁、兔儿爷、鲁班锁、七巧板……各式各样的,堆了半间房子。
云帆在沈府也好,后来在陆家也好,都是被人捧在手心中疼着,自少不了这些玩物,对此倒不是太过新奇,却独对夹在那堆玩具的一把小小的弓箭大感兴趣。
柳母见他盯着那把小弓箭看,便拔拉看从那堆玩意中取过那套小弓箭,把用竹片削成的箭羽搭在小弓上,转头张望了一圈,对着房中的一只笼子里卧着的兔子射去。
那时兔子是李小玉带着云帆在静园的小厨房里寻摸来的,胖乎乎的,只是毛色灰黑丑不拉几。柳母没来时,娘儿俩正蹲在笼子前用菜叶喂兔子玩。
那只逃过一刀丑丑的兔子正用两只短短的小前腿捧着菜叶邦子啃着,冷不丁一支小竹箭射过来,虽没射中,却被吓了一大跳,在笼中惊恐的一窜,撞到笼框,肥笨的身子撞的翻倒,半天爬不起来。
云帆乐的“咯咯”大笑起来。
柳母见他笑,也跟着笑起来,把手中的小弓箭向云帆递去。见云帆伸手来接,她手一缩,又把小弓箭别到自己的背后,伸出另一只手,笑咪咪的像个狡黠的诱哄孩童的狼外婆:“抱抱,抱抱就给你。”
云帆扭头去瞧娘亲。
李小玉蹲到他身边,也哄道:“她是云帆的奶奶,叫奶奶。”
在这之前,李小玉也教过他叫“奶奶”,只是柳母总是“小五、小五”叫他,他便不肯靠近柳母。
男孩子天性,终是敌不过小小弓箭的诱惑,云帆小声叫道:“奶奶。”
柳母仍是伸着手,满是渴求的望着他,要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