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帆又扭头看李小玉,李小玉微笑着推推他,云帆别别扭扭的扑到柳母怀中。
奶孙俩自此亲近起来,一人叫着“小五”,一人叫着“奶奶”,倒也玩的乐呵着。
柳慕容自受伤后,便一直窝在正德院,把他的宠妾香秀都抛在了一边。
云帆回来后,他当晚便让人送到静园,自此更是看都没有来看过一眼。
一般来说,就算是庶子,也总得专门安排几个丫鬟婆子服侍着。
可云帆被送到静园后,柳慕容冷落着,当家主母莫宛如似也忘了这一茬,静园仍只有绪儿与红杏两个小丫鬟并几个粗使婆子。
高门大户的奴仆们最擅长的便是见风使舵看人下菜,静园里的仆妇们待李小玉母子更是轻慢了。
许多事,甚至还得李小玉自己动手,甚而,静园小厨房里的尤娘子和全娘子还算上心,不至于让李小玉母子在大冬天里连口热饭热汤都吃不上。
仆妇们闲着无事,便免不了闲聊嗑牙,李小玉本不欲听,但总会有只字片语的传进耳中。
那些闲聊之语,无非不过是羡慕在正德院侍候的姐妹们。
同为仆妇,做同样的事,拿同样的月钱,可在正德院使唤的人就算外院扫地的婆子在这府中都要被人高看一眼。
艳羡之余,便不免哀叹自个运气不好,被安排在了静园里。
更有婆子嗤笑:“想也想的到,还真把自己当根葱,闹出那么多事来。香姨娘够漂亮的吧,自进府后,五爷不也是当心肝宠着,出府走哪儿都带着,要什么买什么,这不也抛到一边了?”
对这闲语,李小玉是不在意的。
从柳慕容娶了她人那日起,那心便一寸寸的痛然后一寸寸的灰了下去,他宠谁又不宠谁又有何干系?
对仆妇们的轻慢,她更是浑不在意,本就农女出身,自己动手打点自己与云帆的生活起居,那也算不了什么。
可是,她的心里却是无比的惶恐,就象是头顶上吊着的一把刀,她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她像是又回到了柳慕容初离岭南的日子里。
那一年,她才十七岁,柳慕容抛下她走了,房子又被付之一炬。
她怀着孩子,借居在流放所一间小房子里,害怕极了,害怕孩子生下来,她没有能力养不活他,害怕孩子跟着她母子俩无以为生白日无食冬日无衣。
夜里,她搂着云帆,却反反复复的做着同一个梦,然后大汗淋淋的醒来。
她梦见怀有身孕的自己站在那个亭台上,面前是长长的、高高的台阶,莫宛如拉着她的手腕,用力把她往台阶下拽去……
她搂着儿子,无比的惶恐。
她那么的害怕在这高门大院里,孤零零的自己护不了儿子的周全。
这个时候,她才想起钟妈妈的好来。
那个慈祥的妇人那时候劝她的话,句句皆是金语良言。
她说,这世上这府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貌女子,她们会象春日红花一茬茬的凋零再一茬茬的开。
而她在这柳公府的内院中,所倚仗着的,不过是与柳慕容曾经的那点子情义,别总折腾着把那点子情义给折腾的消失殆尽了……
那时候钟妈妈的话,她听不进耳,她终是把他们曾经的情义给折腾没了。
那一日,她还无比恶毒的诅咒他诅咒他全家,诅咒他们会被株连九族满门抄斩,柳慕容昏迷不醒时,她更是恶毒的诅咒他们柳公府断子绝孙……
柳慕容那般冷着她们母子,她是那般的惶恐,恐自己护不了儿子周全,恐怀中的云帆又会如室外积雪般消融。
见柳母把孙子当成了儿子般巴着,她便把云帆向她推去,鼓励着云帆和柳母去玩,她只是坐在一边静静看着她们。
只望在头顶悬着的那把看不见的,不知会用何种方式落下的刀,在突如其来落下时,这个曾多次痛失儿子痴疯了的女人,能为她的孩子挡一挡。
奶孙俩熟悉了,柳母不肯总呆在静园里这个院落里了,便把云帆带出去玩。
云帆到底是孩子天性,跟着柳母撒着欢儿的在柳公府大院里奔来跑去。
只是,他总会玩着玩着,便会忽地停下,满脸惊惶之色的去寻李小玉的身影,东张西望的瞧着娘亲就坐在不远处微笑温柔的望着他,才又开心玩耍。
在柳母给他的那大堆玩具中,小云帆独爱那把小小的弓箭,到那儿都要带着。
柳母取笑他:“哎呦小五啊,你是不是想跟你爹爹那样,长大了也做将军啊?”
柳母笑着笑着,不知怎的忽地变了脸发起疯来,恶狠狠地夺过孩子手中的小弓箭,扬手扔的远远的。
小云帆一呆,委屈的瘪着小嘴巴,扑到李小玉怀中,任柳母怎么哄也不肯理她。
柳母无奈,只好去拾回被她扔了弓箭递还给小云帆,李小玉又帮着哄了好半天,云帆这才又叫了“奶奶”。
云帆就举着那把小弓箭,满院子窜,射花射树射石头,玩的不亦乐乎,孩童清脆的声音飘荡在府中,为这座沉寂的国公府大院凭添了许多勃勃生机。
这日,柳母让身边的丫鬟婆子在院中堆了几个雪人。
这雪人可比那些花花树树的好射多了,云帆一射一个准,竹箭扎在雪人粗壮的身子上摇摇晃晃,云帆就乐的“咯咯”大笑。
正玩着乐呵着呢,就见莫宛如扶着柳老夫人带着丫鬟婆子一大群,浩浩荡荡的从小径另一头转了过来。
李小玉不由紧张的站了起来,偏偏柳母还欢喜的叫道:“娘,娘。”
云帆正搭弓欲射,闻声也转头望去,见着一群陌生的人,手一松,一支竹箭离弓而出,正射中柳老夫人的裙摆。
莫宛如忙俯身摸摸柳老夫人的腿,关切的问道:“奶奶,没弄疼吧?”
又微微皱眉对李小玉说道:“玉妹妹,这男孩子是调皮点,可也得从小好好管教着。现在还小,力道也小,这般胡乱拿箭射着玩,倒还没什么,若再大些,射伤了人闯了祸再管可就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