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玉也微微笑着，抱着云帆刚坐下，蓦地从旁边窜出一个半大小子，大声叫道：“玉姨！”
李小玉一怔，仔细瞧了瞧，眉神依稀相识。她不由惊喜的叫道：“小志？你是小志？”
四年不见，小志已长成了半大小子，骨架子肖似他那个高大壮实的波斯老爹。
那个儿比李小玉也矮不了多少了，头发跟眉眼倒是象孙由婷，眉清目秀，妥妥的小美男一枚。
那时跟着商队从岭南到长安时，小志还跟现在的云帆一般大小，一转眼便长成帅小伙了。
若是放在街上碰到，李小玉是绝对认不出来的。
她不由的感叹道：“小志啊，你还记得玉姨呀。”
“那当然，我娘成日在我耳朵边上提玉姨，能不记的么。”
“哟，你娘都怎么说我呀？”
小志瞅了他爹一眼，嘴巴一张跟个爆竹似的：“我爹要把我波斯表妹定下给我做媳妇儿，我娘不乐意，他们俩天天吵吵。我娘说波斯姑娘大咧咧的，没点女儿样。我爹说，大虞姑娘才不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养的跟个年画似的有什么好？两人争的个没完没了，然后我娘就说，就找个像玉姨这样的大虞姑娘，我爹就不吱声了。”
孙又蓉得意的瞟了孙永鸿一眼，问小志：“你不是成日里问我玉姨长什么样么？这回见着了，那你长大后是想娶你的波斯表妹呢还是想娶个像玉姨这样的大虞姑娘？”
小志又看了李小玉一眼，居然难得的扭捏了下，耳尖微不可见泛红了，仍是大大方方脆声说道：“不要表妹，长大了就找象玉姨这样子的。”
云帆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听着众人说话，小志的这句话他倒是听了个真切，一下子炸了毛，反手便又搂着了李小玉脖子，戒备地瞪着小志，叫道：“我娘，我的！你找你娘去。”
众人哄堂大笑。
一顿饭吃下来，笑语不断，主客皆欢。就连云帆都被小志哄的眉开眼笑，忘了刚跟人家抢娘的事儿，围着桌子追着小志“哥哥、哥哥”的撒欢儿。
李小玉从怀中取出两佰两的银票，恭恭敬敬的递给孙老板。
孙老板皱眉：“小玉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孙又蓉也笑着：“妹子，不用了，前几日，柳公府的管事便已把你们母子回岭南的盘缠送过来了。”
李小玉仍是双手捧着银票，弯腰给孙老板夫妇施礼：“我李小玉自数年前只身来到长安，幸得伯伯和妈妈收留照顾，还让两位老人家受我李小玉牵累，平白遭了大罪，受吊城墙之苦……
孙妈妈忙扶起李小玉，也双眼发红：“孩子，你别往心里去，都过去了，没什么啊。再说，我们也托你福了，这一年，这四海客栈受沈老板照应，生意比往年好了好几倍。”
李小玉听孙妈妈提及沈重山，不由神色一黯，捏着银票默默坐下。
他人负她，她又负他人，这世间兜兜转转的情爱，谁又不曾亏欠着？
孙又蓉也知晓沈重山，见李小玉神色黯然，有心插科打浑，挨到李小玉身边嘻嘻笑着问道：“妹子，你这一出手就是两佰两，发财啦？跟姐说说呗，那姓柳的打发你给了你多少钱呀？”
“给了一仟两。”是柳平安排府里的马车送她们过来时，交给她的。
“就一仟两？你还带着他儿子呢，就给这点儿？”
“孙姐姐，不少了。”李小玉笑道，“我要不来长安啊，几辈子也挣不着这些。”
见孙又蓉还想说什么，忙端起面前的汤碗，道：“孙姐姐，你家熬的这个鸭汤可真好喝。”
孙又蓉怜惜的看着她低头小口小口的喝汤，那明明是鱼汤。
五年相依为命的情义，数年的背井离乡寄人篱下，母子二人几度生死，曾阿牛的一条人命，不过千两银票买断！
有泪没入手里碗中乳白色的汤里，须臾不见。
薄雾笼罩，晨光熹微，长安街头还是一片寂静，数百人的商队已整装待毕，准备着再次踏上旅途。
李小玉带着云帆先上了马车，看着马车边上孙妈妈一手拉着孙又蓉一手拉着小志泪水涟涟。
云帆扒在马车边好奇的东张西望，又扭头问李小玉：“娘，我们去哪儿呀？”
李小玉微微笑道：“咱们回家了。”
“哦。”云帆应了一声，又扭头向马车望去，忽而又回头说道：“娘，你看那儿有几个人一直看着我们，我在太奶奶家见过的。”
李小玉一怔，从云帆掀开的车窗帘子望去，只见街边停着一辆甚是华丽的马车，莫宛如并她的几个贴身丫鬟立在马车旁也正向这边张望着。
见李小玉探出头，那个叫“元儿”的大丫鬟走过来，屈膝给李小玉略施一礼，含笑道：“李姑娘，五少夫人来给你送行了，请你过去说话。”
这就从“玉姨娘”成“李姑娘”了？
李小玉暗自一哂，还是下了马车。来长安颠簸一场，临了临了，来送她的只有这个抢了她夫君的女子。
莫宛如待她走近，笑意盈盈地道：“此去岭南山高路远，长路迢迢，还请妹妹多自珍重。”
李小玉顺手掠了掠被风拂到面上的发丝，直视着莫宛如的眼晴嫣然一笑：“不劳五少夫人挂心。虽山高路远，路途艰辛，可总好过人心叵测，处处算计，五少夫人你说是与不是？”
莫宛如似听不懂李小玉的言中之意，对身边的丫鬟扬扬下巴，便有一人捧着一个盒子上前。
莫宛如道：“这离的远了，我们便也照应不到了。云帆总归是五爷的骨肉，我便把往日慕容送与妹妹的首饰都拾掇了下，也还值几个钱，送与妹妹留着傍身吧。”
莫宛如说着，忽地伸手掩住嘴巴把头扭向一边。元儿忙上前关切的问道：“夫人，您又难受了？早不让您出来，您偏不听。”
“多嘴！”莫宛如放下掩嘴的手斥道，“我与李姑娘总归姐妹一场，怎么都要来送送……”
一语未了，又捂住嘴巴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