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明方才的烦燥一扫而光,他暗里扫了苏后恼恨至极的脸,心道柳妃就这事做的最合他心意了,若不然如今这帝位有他什么事。
清意宫。
朱允涵下朝来到清意宫,一入清意宫内,便苦笑连连。
少年皇子认命的撸起袖子,从寝宫门口开始收拾。
柳贵妃把虞阳帝软禁在她的寝宫内,自己住到偏殿。虞阳帝怒火中烧,每日里犹如困兽把寝宫里的物件掀的满地都是。柳贵妃只是冷眼瞧着,也不使人进来收拾,朱允涵只有自己亲自动手,扶起横七坚八躺了一地的椅子,又把横躺的多宝架扶起,散了饰品一一归到多宝架上……
房中一桌膳食分毫未动早已冷掉。宫女们见他下朝,也不用唤,轻车熟路的撒下冷的膳食,很快便又重上了一桌热气腾腾的。试食的小太监躬身进来,用银筷一一试食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下。
虞阳帝盘腿坐在床榻上,把自己隐在帐幔之后,一言不发的盯着这一切。
第一日虞阳帝连餐桌也掀了,想他堂堂皇子自生下来连脸都不曾自己洗过,何曾干过这种粗活,动手拾掇餐具碎片时一个不小心把手指头划伤了,于是虞阳帝倒是再也没有掀过餐桌。
朱允涵无奈苦笑,心中又有几分暖意,父皇总还是心疼他的。
“父皇,用膳了。”
朱允涵唤道,又取过鞋袜亲与虞阳帝穿上。虞阳帝冷着脸,半推半就的由着朱允涵侍候着穿好衣物净手净面后坐到餐桌边,朱允涵又亲手为他盛饭奉菜递与他手中,他方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用起膳来。
柳贵妃虽胆大包天的软禁了他,膳食倒是按时送入房中。头日他是怒极,后几日却是拉不面子,所以总是等朱允涵来后才同他一起用膳。
还别说,为帝数十年,什么山珍海味不曾吃过,总觉什么都吃腻了。这几日每日饿上个大半日,这清意宫里的膳食吃起来倒真是香甜可口了,倒觉从前病恹恹的身子一日日好了起来。有时甚而想着也操心劳力的大半辈子了,就这般做个太上皇也挺不错的。
父子一同用着膳,席间朱允涵便一一给虞阳帝述着当日朝堂上的状况,什么人上了什么样的折子,又有什么重大事件极需尽快决断的,朝中众臣皆是什么样的态度……
虞阳帝总是阴阳怪气的挖苦讽刺他,却又在挖苦讽刺之中教导着他遇事该怎么处理。
这一日,朱允涵边用着膳,边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然后话风一转,淡淡的道:“有人弹劾袁仲道,儿臣当堂把他下狱了。”
虞阳帝一怔,抬头看向朱允涵。朱允涵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父子俩都知道,把户部尚书袁仲道下狱,这意味着什么。
虞阳帝恨恨地把手中筷子拍到桌上,冷声道:“怎么,和你母妃般,就那么迫不及待了吗?”
少年朱允涵也放下手中的筷子,仍带着稚气的脸上露出勃勃怒气。
“父皇,不是儿臣迫不及待,是他们,是他们迫不及待,是二哥,从没想过给儿臣留活路。”
虞阳帝也怒了,冷声道:“哼,若不是你母妃大逆不道,胆敢把朕囚于此处,你二哥这会儿都定然都在去他封地的途中了。”虞阳帝一双眼紧盯着他,“允涵,你非要和你二哥手足相煎吗?”
朱允涵也不争辩,只是扬扬手,一太监忙躬身上前把一叠纸张放入他手。他把那些放到虞阳帝面前:“您还是自己看吧。”
那是被苏后收买的太医与宫宫女,预备轼君的供词
为帝数十年,权谋天下。帝王暮路,不过是众叛亲离。
虞阳帝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朱允涵也不去打扰。
过了许久,虞阳帝方睁开眼,眼中已是干静无波:“朕还真是小瞧了你的母妃,她还真不愧是柳家女儿。你们有了这些东西,可以有更多更好的处理方式,允涵,你却选择软禁朕,再从袁仲道入手,你想干什么?”
朱允涵哂然一笑:“父皇,不是儿臣想干什么,是儿臣想看看二哥他想干什么。”
“他是你哥哥,你就那么想把他逼上绝路?”
朱允涵的声音带着少年变声期的嘶哑,吐出的话却是透着冷酷:“父皇,这是您教给儿臣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啪”的一声脆响,虞阳帝起身便一耳光掴在朱允涵的脸上。朱允涵脸一偏,吐出一口带着血水的唾沫。
寝宫内寂静无声,父子俩冷冷对峙。
良久,虞阳帝颓然坐回椅上,疲惫地道:“允涵,战火一起,生灵涂炭。这且不说,苏裴宁在朕眼皮底下做的那些小动作别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他苏家早和余元龙勾结,这长安京城布防都在他们手中。若不是你母妃来这一手,朕正准备借个时机换了余元龙。苏裴宁与袁仲道国之蛀虫,朕也不是不知,这得缓缓来。朕还想为你日后即位扫清障碍,把一个四海晏平的大虞交与你……哼哼,你母妃目光如豆,只盯着她柳家那点子恩怨,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朕倒问你,允涵,你逼你二哥反,你倒要如何应付?就靠宫中的五万御林军?”
“父皇,您怕是不知道,宫中的五万御林军也早不是父皇的御林军了。”
“肖代忠心耿耿,不容置疑。”
“肖大统领是忠心耿耿,万盛云万副统领呢?”
“他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少年怒道,深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下情绪,朱允涵竭力淡然:“东郊驻地张有明,西北大营钱大山。北城郑凯倒是个好的,他家中妻妾无子,只外室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父皇,您的首相更是好样,做了绑匪,已绑了人家母子三人囚禁着足两年了。这还嫌不够,您的好首相和我那好二哥还在距京城不足百里的野猪岭养了四万私兵!”
朱允涵冷冷笑道:“父皇,您口口声声要儿臣念手足之情,可他朱允琝多年来如此费心筹谋,可有丝毫想要放过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