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程进带着姜妤婳去了慈念医院。
姜妤婳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的右耳是没有治好的可能，至少，还未重生之前，她的耳朵一直是听不见的状态，可现在，她的右耳又能听见了，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外界的各种声音。
若不是这辈子能遇到程进，她孤单影只地活在这个世上，无亲无故。
似乎老天爷带她不薄，还能让她再活一世，重新活出不一样的自己。
可，她妈妈再也看不见了。如果她妈妈知道她的右耳能狗重新听见，应该会为她高兴的。
但至少她现在我不是一个人，有人陪着。
姜妤婳右耳的恢复是需要时间，她和程进在a市多待了一段时间，调养好身体。
在程进家的那段时间对于姜妤婳来说是美好的，她能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好，不会嫌弃她是一个无亲无故的人，也不会介意她的家庭情况。
这段时间，她过得很开心，前所未有的快乐。
回到b市已经是大半个月过去了，两人都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当中，毕竟突然请假这么久，不管是医院，还是律所，都要去说些好话，一大堆事情等着处理。
周六这天，姜妤婳迫不得已被秦禹这大老板喊去加班，有个案子比较棘手，需要讨论一下。拿着别工资的上班人不配拥有周末休息日。
律所的会议室灯光有些亮得刺眼。
姜妤婳活动下筋骨，喝了口冷饮。
没错，就是秦禹这个大老板的好处，就是免费请喝冷饮，说实话，她还是比较喜欢小钱钱。
趁空闲休息时，姜妤婳侧眼看了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下午五点三十五分。
时间不知不觉过得这么快。
她从早上九点就在律所待到现在，不，是坐到现在，中午饭都是叫的外卖。
这时，手机弹出一条微信消息，姜妤婳拿过，点开。
程进：【还没讨论完？】
姜妤婳幽幽地抬眼瞅了眼门口，见秦禹去洗手间还没回来。
她回复到──
【刚结束。】
程进：【嗯，在律所等我会儿，来接你。】
姜妤婳猛然想到今天是高中班级聚会，汪景杰组织的，原话就是：程进交女朋友了，他请吃饭。
再者，准确来说，是程进的班级聚会，跟她挨不上边儿。
最多，有许康宁，这一世突然成了她的同班同学。
还成了程进的表哥。
姜妤婳：【你从医院过来吗？】
想到今天早上出门前，程进说医院有台手术等着他。
这会儿应该是做完了吧。
那边回复得很快；【嗯，最快半个小时到。】
姜妤婳也差不多收拾，【行，那我收个尾，你到了发消息给我。我下楼，你不用上来。】
程进：【行。】
姜妤婳放下手机，把桌上的文件卷宗一一收拾摞好，至于，秦禹的电脑，等他回来自己弄就行。
过了十来分钟，还没等见秦禹这家伙回来。
却等到这老板的微信消息，准确来说，是跑路的消息。
秦禹：【姜律，临时有事，得飞去国外，之后，律所你上点心。】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毕竟这也是很像秦禹的风格了。
姜妤婳疑惑：【又想压榨我廉价的劳动力？】
秦禹似乎还没登机，回复得很快：【追妻，懂？】
惊！
姜妤婳思考了半刻，想到了什么，立即打了个名字发过去：【萧玥？】
秦禹回复了个“憨憨”点头的表情，【知我者，姜律也。】
之前，她就觉得秦禹对萧玥特别地好，关键是他还是属于那种萧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
就感觉他俩会有进一步发展。
萧玥这两天去国外出差，对外跟他们说的是：有案子处理，出差。
实者，是秦禹惹生气了，跑去国外散心了。
余光瞥见了桌上还有一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然后姜妤婳拿着手机对着秦禹位置上的电脑拍了一张。
点击发送。
姜妤婳：【你文件电脑怎么处理？】
秦禹：【放我办公室桌上就行，谢了。】
姜妤婳：【行。】
想到了秦禹说追妻，补充了句：【你和萧玥姐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饭？】
她也应该学学汪景杰，不过她可是不会请秦禹吃饭的。
秦禹：【你什么时候结婚请我吃了饭，我再请。】
……
她结婚吗？
订婚都没有，更别谈结婚了。
而且，程进也没有向她求婚。
姜妤婳，你想什么呢，这种事情水到渠成就可以，急不来。
姜妤婳回复，有点开玩笑的程度：【那你就等着吧，保守估计下辈子吧。】
等她把电脑文件整理好，看了时间已经快到六点了。
她拿着手提包，关了律所的灯，锁好门，边等电梯边给程进发消息。
【到哪儿？】
程进正好在等红绿灯，空隙给她发了语音。
“下个路口就到你们公司的写字楼了。”
姜妤婳走进电梯：“好，我下楼等你。”
“嗯。”
出了写字楼，一阵热风扑面而来，少了空调的冷气，突然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开始冒汗了。
b市今年夏天的温度比往年要高，这样的夏天是不是变得更加漫长了。
等了会儿，姜妤婳看到程进的车从车流中开过来。
等她上了车，车内的冷气让她稍微舒服了点。
她把手提包里的口红和小镜子拿出来，准备先补个妆。
程进没启动车，反倒是唇角勾着笑意，打量着她。
姜妤婳今天穿了一件淡粉色的紧身旗袍，依旧是开衩的设计，勾勒出她身姿曼妙，乌黑的长头发用一支精致芍药花样的银簪盘起，露出完美的下颌线，散落了一缕碎发在耳边。
目光落到了她耳垂上，熠熠发光的耳钉，和他是同款。
她右耳好了之后，就拉着他陪着自己去穿了耳洞。
程进无意识地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
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是爱惨了她了。
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
姜妤婳补好妆，察觉到程进一直在盯着自己看，把手提包放到车后座。
姜妤婳问：“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
程进启动车：“我媳妇儿漂亮，多看两眼不行？”
“……”
和他相处久了，姜妤婳都已经对程进的赞美免疫了。
她脸不红心不跳，很淡定地说：“看了，要收费的。”
程进笑了下：“收费？我给，你好意思收吗？”
这话一说，姜妤婳就来了劲儿，“好意思啊，只要你给。”
然后，她自己还佯装一副正经的样子，看了下车载上的时间，心里有了个数。
“看了四分钟，给四百吧。”
她朝着程进伸出手。
刚好这个路口是红灯停。
车后视镜，反射出程进嘴角扯起的微勾弧度，他轻笑一声，也配合她的“演出”，解了安全带，附身过去。
两人距离拉得近。
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洗手液香味，但也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
姜妤婳莫名地有些心跳加速，本来以为自己可以镇定地把持住。
她试探性地问：“你干嘛，不给钱也不至于，不至于这样吧，大街上，影响不好。”
程进见她如同小白兔一样胆小，笑了，“道路安全，媳妇儿。”
“嗯？”
只见程进说着，伸手将她右侧座位边上的安全带“呲啦”拉上，又“卡哒”一声，扣上。
“系安全带。”
“忘了。”
姜妤婳恍然，自己刚才上车忘记系安全带了。
程进伸出手指轻轻地弹了弹她的脑门：“我帮你记着呢，你只需要几一件事就行。”
姜妤婳愣了下：“什么？”
程进低低的声音伴随着车子发动机启动的声音，“记得爱我就行。”
这句话，看似轻描淡写，不过，还挺撩人的。
-
班级聚餐定在了b市九中附近的一家老巷子火锅店。
汪景杰和许康宁一行人早就到了。
等程进停好车，到了火锅店门外，就看见汪景杰趴在店外的栏杆上抽烟。
汪景杰有些惨，被他们逼着出来接人。
等他看见来人，原本笑眯眯的脸，在看到程进身边的姜妤婳的时候，就僵住了。
靠，怎么是她？汪景杰心想。
程进招呼了声：“汪子。”
汪景杰听见，将烟蒂在砖砌的栏杆上来回捻灭，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走过去，姜妤婳就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
姜妤婳笑着打招呼：“汪学长，好久不见。”
汪景杰笑着回应，然后拉着程进的一边胳膊，凑近低声问：“你女朋友是姜妤婳？”
程进毫不避讳：“嗯，有问题？”
一听这话，汪景杰脸一变，自己像是被人点着的一颗炸弹，没控制好，直接爆发出来。
他往后推了两步，指着程进身边的姜妤婳，爆发性地吼了出来：“阿进，你他妈长不长记性！当初是她先不要你的，现在你还找她，算什么？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天底下就她一个女的？”
闻言，姜妤婳整个人都懵了，她没想过汪景杰现在对她有如此大的敌意。
这话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刺进她的身体里。
她诧异地看向程进，他神色淡然，牵着她的手忽然有一瞬间让她感觉到松了些。
从他的眼里没有看见属于自己的光。
是她的错觉吗？
明明刚才在车上好好的。
“阿进，你……”
话音未落，汪景杰直接对她说。
“姜妤婳，我不希望你和阿进在一起，你配不上他给你的爱。”
姜妤婳自己松开手，眼神很坚定：“汪学长，我想你误会了，是我追的程进，不是他。所以，不是他吃回头草，是我……”
说话有些哽咽了，自己还是没忍住看了眼程进，全程无话。
没有什么要辩解的。
姜妤婳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是这样的情景。
看来这顿饭是吃不好了。
“……我确实配不上他。”姜妤婳妥协了，脑袋有些乱糟糟，她现在需要静静。
三个人在人家店门外大吵大闹影响不好。
说完，她看了眼程进，扯了一抹苦笑，“你们班级聚餐，我就不去了，想起还有点事，先走了。”
转身的那一刻，她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了，她更没有看见程进僵在半空中想要抓住她的手。
……
夜幕渐渐降临，万家灯火亮起。
火锅店就在九中附近，姜妤婳现在感觉自己整个人在下一秒就会倒下。
当她路过九中门口的时候，忽然很想进去看看。
高考完之后，就没有再回过学校了，因为物是人非。
学校门口有保安值班，应该不会让陌生人进去。
不过可以问一下，因为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下一次。
姜妤婳走过去，不出所料被保安拦下来。
保安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义正言辞地说：“同学，学校现在不能随便进。”
她认出来这个保安，一直都没有变。
她还记得，当时下大雨，程进背着她，保安还好心地给了他们一把伞。
思绪有些催人泪，她吸吸鼻子：“我以前是这里的学生，明天要出国了，现在想进去看看，可以吗？”
她撒了个谎。
保安将信将疑。
姜妤婳露出一双真挚的双眼。
保安妥协，转身从窗台上拿了一个登记本和黑色签字笔，递给她：“你登记一下吧。”
姜妤婳接过：“好。”
登记完，她就直接走了进去。
身后的保安看了眼登记本的名字，视线飘过窗户，保安亭内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
和刚才颓然样子完全不同。
校园路的路灯似乎换了，比之前亮堂很多。
现在是放暑假时间，教学楼已经锁上了。
不过，姜妤婳发现操场的门没有关。
她走进去，几乎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路灯没几个，完全不能照亮整个操场。
姜妤婳坐在了篮球场边上的长椅上，目光直直地盯着那被微弱灯光照亮的篮筐。
视线逐渐模糊。
她仿佛看到了篮筐下有个穿着红黑相间11号球衣的少年，他投进了三分球。
那一瞬间，少年回眸，浑身挟着光，带着笑意看她。
情绪崩溃就在此刻。
姜妤婳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好痛，闷闷地，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开始不顾一切地放肆大哭起来。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便枕在膝盖上，迷迷糊糊，梦里全是程进。
直到，天空中一声巨响，姜妤婳惊醒。
“砰砰砰──”
几声巨响，五彩绚烂的烟花在空中顷刻间爆裂开来。
篮球场上昏昏暗暗，忽然周围突然白色大灯亮起，她眯了下眼。
目光被朝她款款走来的人给吸引住了。
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站定。
姜妤婳缓缓站起来，都不敢相信会是程进。
明明刚才在火锅店，他一言不发，不想解释。
姜妤婳撞入他的深情眼。
程进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媳妇儿——”
姜妤婳瑟缩了下，有些排斥。
程进拧着眉，“生气了？”
姜妤婳摇头，不看他，也不说话，手指却纠结在一起。
程进叹了口气，对着她身后不耐烦地喊了句：“麻溜地滚出来，道歉！”
姜妤婳不明所以，不过被他声音吓住。
程进发脾气了。
姜妤婳回头，看见汪景杰站在不远处，不敢过来。
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姜妤婳只认出了许康宁和宋赐，以及宋赐的女朋友倪可儿。
然后他听见汪景杰开始疯狂对自己道歉：“嫂子，对不起啊，我刚瞎说的。这不是为了给你惊喜嘛。”
姜妤婳歪着头：“惊喜？”
与此同时，汪景杰瞟了眼程进。
正好被姜妤婳捕捉到，她问：“什么意思？”
程进伸手将她贴在脸上的发丝拨弄开，别到耳后。
这次她没有躲开。
似乎能猜到一些。
“他们配合我演戏呢。”程进说。
姜妤婳想了想：“门口保安？”
程进哦了声，“我提前打好招呼了。”
汪景杰此时还很骄傲：“嫂子，我是不是演技贼6。”
“......”
姜妤婳深吸一口气，大概是明白了，他们合起伙来骗她。
她刚想训斥。
忽然，程进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出来。
一束红玫瑰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姜妤婳怔住了，她有些惊讶地看着程进。
还记得秦禹说：
——什么时候她结婚请他吃。
姜妤婳问：“这么说，刚才汪学长说得，都是在配合你演戏？”
程进点头：“我想让你深刻地记住，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是啊，刚才是她先松手了。
然后，程进笑了，捏着她的右耳垂，低垂着眼睑，勾着唇：“姜妤婳，我忘了，有个长期医嘱要跟你说。”
“什么？”她再也没忍住，眼泪不听使唤，哭红了双眼，讷讷道。
程进抓住她的手，将她手指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永远爱我。”
姜妤婳对上他那双眼眸，自己刚才已经哭得很伤心，差点儿以为他不要自己了。
她眼里的少年不会不要她，是那么那么的爱她。
姜妤婳笑着：“好，那我遵守医嘱，一辈子。”
不，阿进，是两辈子了。
程进缓慢地将那枚银色的戒指，款式和他们两个的耳钉一样，套进了她的无名指上。
从此，她姜妤婳只属于他程进一个人的。
随着姜妤婳眼泪划落。
程进轻吻上的额头，说出心中所想：“姜妤婳，烟花盛大而灿烂，和我结婚，我给你一个家，完完整整的家，所有的偏爱都一一留给你。”
“好。”
她迈过人间万物，从不慌张，唯独他踏过千山万水走进她眼里的那一刻，她便开始方寸大乱，小鹿乱撞。
姜妤婳始终记得前世。
她说：“阿进，我明白你终究会来，所以我等。”
世人不知，你是我跪在神明面前求回来的，所以，这一世的遇见，我盼了好久。
──程进
少年眼里的光，被我窥见，从此他眼里的万丈光芒，便属于我。
──姜妤婳
我爱你，至死不渝。
──全文完2022/0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