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走?把他给我按住!”
几分钟前和颜悦色请人治病的常茂兴翻脸极快,就如同早做好准备,冷冰冰眯着双本就狭长的吊死鬼眼,貌似愤恨至极,装得痛心疾首。“王八蛋!庸医!你口口声声说你治得好我六叔,你就是这么治的?本来人家余进出手,说不定我六叔都醒了,你个屁本事没有的瓜贼,出来跳啥跳!”
“敢拿人命开玩笑,我看你是觉得我们乡下人好欺负!老子现在就报警,管你是城里好大个有钱人,人命官司,老子们倾家荡产都要告到你赔命!”
其余常家人跟着谩骂、威胁,群情激愤,虽然其中有不小一部分开始就盼着常老六安安分分去死,死了能少给活人留点麻烦,可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一脉亲人,真这么嗝儿了,心里多少又有些堵。最沉默的,反而是常老六的亲儿子。常茂林脸色几乎跟他爹刚病倒那天一般黑,只阴沉沉着,半个字不往外出,谁也拿不准他酝酿着的山雨欲来,是对治死他爹的不靠谱庸医,还是对另外的某人。“婷婷!救我!你跟你的乡亲们好好求下情啊!我是出于好心啊!”
任俊杰嚎着哭喊,眼泪鼻涕顺着往嘴里流。总说人吓得腿都软了,可真有几人见过?他现在便是突然失去对下半身的掌控,滑溜溜坐到地上,丝毫没察觉自己尿失了禁。裤子底下一滩水缓缓扩散开来。常芳婷只有满脸嫌弃憎恶,骂道:“你要瞎出风头,关我屁事!你们要咋样就咋样吧,该报警报警,该打官司打官司,我跟他不熟!”
“常芳婷,你!”
任俊杰万念俱灰,人落于穷山恶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剩不多的希望在常芳婷身上,这该死的女人却只顾着脱干净。他是真感受到了什么叫他妈的绝望!“人又没死,你们这么激动是闹哪样?”
一道懒散的声音盖过了纷乱,余进伸着懒腰站了起来。二十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伸手摘下那张贴在常老六身上的姨妈巾,吸收面呈现出悚人又恶心的黑色,里头的液体,比真的月事肮脏百倍。余进随手将之弃在鸡公车的槽槽里,抬指,弯曲鼓起指节,想顶穴位让常老六先从休克状态缓过来。常茂兴却双手扶车,用身体隔在了中间,不善道:“我六叔都死了,你连遗体都要羞辱一下?”
余进笑道:“这个老六睡得虽然很安详,离死还是差几分钟,当然你要是不让我救,那确实也没啥区别。”
常茂兴沉声道:“我会信你?三岁小孩都晓得,人不喘气就是死了,神仙都救不了,你比神仙还厉害?”
“我信!”
沉默了许久的常茂林声如闷鼓。“让他治!就算把我爹的身体整坏了,我也认!”
“茂林,六叔身体都凉了,你不要让他再受折腾!你这是不孝!”
常茂兴说道。常老大也出声劝:“做长辈的要提醒你,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我们都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要让你爹死都死不安稳,我们都是常家人,我们不答应!”
可这时候的常茂林宛如钻了牛角尖的犟牛,谁劝也听不进去,只会重复那一句话:“让他治!”
“茂林,兴哥的话你也不听了是不……”常茂兴打出兄弟情分的牌,以往,他对常茂林说话比常老六还管用。话音未落,他对上一双充血红透了的眼眸,最后没出口的字儿硬吞了回去。常茂林瞪住了堂哥,慢悠悠扭过身子去,疯狂的眼神又镇住了一群常家人,嘴里仍然重复那句话,一字一顿:“让!他!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