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之间,李忘尘信手一斩。 接下来的发展就令在场的众多大三合高手同时感觉到大开眼界。 这绝非是武功领域的一招,李忘尘的动作的确凌厉,却不携带丝毫真力,这一招就是打在一个全无武功之人的身上,也造不成什么威胁。 可是没有真气力量,却有另一种与真气迥异的心力。 心的力量。 没有破坏力,没有杀意,只是在刹那之间,站在面前的小年轻成为了另一个人,像是一颗种子形成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地笼罩在心头。大树本来给予人生命力的感觉,但这一颗不同,它太大了太广阔了也太丰富了,每一片树叶都有无比真实的细节,能让人清晰无比地看到其中的纤维脉络。 这一斩不是武功,而是某种“奇迹”。 其他众人的目光蕴含着惊奇与震撼,唯有武瞾带着某种期待,接下来的一幕她见过,那是在一年之前的今日:李忘尘有着每一年的一天时间,去取代“祂”的权限,在这一天李忘尘可以任意打开时空的壁垒,这就这一点就足够令武瞾将其无限地看高了。 虚空似水,浮现出层层涟漪,被李忘尘指尖轻划,便中分洞开,形成一道被打开的大门。大门凌空悬置,内部的空间凝结成了肉眼可见的实体在流淌着波动着,呈现出幽深黑暗的形态,如一往深泉。 目视着那流动着的空间,孙小红感觉到一阵寒意涌上心头,即使是武功低微如她也有毛骨悚然、危险无比的本能感受。 在场众多高人宗师,也无不将目光投注其中,眼中有审视,也有警惕。 而小小的佛堂内,烛火却似乎更加炽热了。 “一般人就算打开这样一座时空大门,也无法进入。危险的时空风暴会撕碎一切物质,陆地神仙沾不得,三合圆满立不住。”
李忘尘长吟一声,“但是我却可以。”
“因为我是李忘尘。”
他颂念自己的名字时表情诚挚,就像在颂念释迦摩尼、无量天尊。尽管在场众人都很想问“李忘尘”是谁。 同时,李忘尘伸手进入这异状的时空,他动得如此果决如此快速,那一瞬间对于武道有成者而言并不漫长,可在场众人却无不感到难以言喻的心悸与紧张,包括曾见过李忘尘完成这“奇迹”的武瞾在内。 那到底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要是奇迹无法复制的话,怎么办? 李忘尘的身体凝固了。 过了一会儿,他将手抽了出来,手上有一捧泥土,五指则完好无损。 “这点可证明,对面并非诡异绝尘之地。”
将手上的泥土洒落,李忘尘转头看向众人,“我可以护你们周全,你们有心去另一个世界一日游,去看看那个即将入侵我们世界的‘祂’吗?”
…… 并没有人立刻答复李忘尘,所有大佬们开始沉思,以及冥想。 当然,这也的确并不是一件可以立即下判断的事情,李忘尘并不打扰他们,反正有足足一天的时间来等待一个答案。 在场众人都受得住沉闷的气氛,唯独孙小红受不了了,她今天得到的全新信息太多也太离奇,现在脑袋也晕乎乎的。武瞾让她离开佛堂去逛一逛,孙小红本不愿意答应,她当然也是要去的,但是天机老人拿出思索的闲暇,狠狠看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基本上也就是孙小红有生以来见过爷爷露出最严肃、最认真的眼神了。 孙玉伯注意到大哥和侄孙女无形的交流,他朝着这边一看,对孙小红微微一笑,笑容可掬,但是里面的威严也蕴含着排斥的意思。 孙小红再不敢多做纠缠,乖乖站起来离开了佛堂。 大约一盏茶时间,孙小红偷偷溜了回来,想看看结果如何。她还害怕天机老人的眼神,所以动作轻巧,全然忘了自己任何动作都绝不可能瞒过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 一个小脑袋从佛堂的门口探了进来,小心翼翼,警惕万分地一看。 “……” 孙小红收回了脑袋,孤身一人站在佛堂外边儿,吸了吸鼻子,眼睛发红,有点委屈的样子。 佛堂里空无一人。 大家都走了。 …… 去往另一个时空,本来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但是武瞾当年能够跟着李忘尘去过一次,在场众人自然也不会临阵逃脱,他们毕竟都是大三合——这代表着他们是人类有史以来最自信、最强大、最智慧的一群人。 在短暂的思索时间,他们得出判断:武瞾就是想要利用这个布下陷阱收拾自己,也绝对没有可以掌控局势的能力,因为李忘尘身上蕴含的东西,本就不是武道可以掌控的领域。 他们本来有你死我活、争权夺利的关系,但是当有更伟大的东西矗立在眼前的时候,这种关系也就豁达了、开阔了,或者说暂时搁置了。 这和慕容博昔日一样,任何武者的权欲也好,争斗也罢,都是在武道上得不到进步之后的一种弥补,就好像一个曾天真的少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拥有爱情,他才会在事业上努力一样。 而李忘尘给他们看到了一种曾经期望着的东西的曙光。 几位大佬有种共识:今日不跟着过去,恐怕会是此生最遗憾的一件事情。 他们的共识没有错误。 而龙鹰、天机老人、武瞾三人,自然更加不甚在意,心中只有好奇了。 李忘尘护住众人,穿过了时空大门,总算来到了“李忘”所在的世界。 只见大地仍是大地,天空仍是天空,山川草木风花雪月不变,众人来到了一处荒郊野外。一落地,他们立刻左右探查,发现果真是个真实世界,但要说有什么不同,似乎也没有特别明显的征兆。 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李忘尘,“此地是?”
“两个时空之间的出入点并无差别。”
李忘尘如导游般的介绍,说出令人震惊的言语,“此处就是大唐皇宫,只是那恐怕已是上百年前的事情了。”
武瞾环顾四周,忽然身形一纵,已来到八十丈外的某处,五指箕张,生出一股吸力。只听啵的一声,大地深处有东西往上蹿出,是一道令牌。 上书“日月当空”四个大字。 不过本该玉质光滑明润的令牌,现在却满是陈旧痕迹,似乎深受风吹雨打。 武瞾面露忧伤黯然之色。 龙鹰是武瞾的狗腿子,却头一次见到武瞾如此模样,忍不住跟上去追问道,“圣人,这是?”
“这是朕一年前投下的令牌。”
武瞾感慨万千道,“这世界的大唐已不在了,偌大一个帝国啊,李世民那样的人才能缔造出来的东西,却转瞬间变成了如此荒芜的所在。可惜,可惜,就算要将其毁灭,也该由朕亲自动手才对……当时我跟着李忘尘初来此地,看到的便是这一片狼藉,风霜埋葬了一切,当得知是大唐皇宫,更不只是想哭还是想笑了。”
龙鹰叹了口气,心领神会道,“所以圣人投下贴身令牌,想要作为一种埋葬的祭品,或可弥补心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不过时光荏苒,一年之后,此令牌也跟着一起磨损了。”
武瞾沉思良久,忽然将令牌捏碎,成手中的一把粉末,然后任风吹散,“这一年我想了许久,已不准备留下什么祭品了,祭品是给已死者的东西,但朕的帝国还在手中,而且将持久长存。往日不可见,来者犹可追。谁要毁掉我拥有的一切,我就先把他给毁掉!”
日色之下,女帝的目光坚定,拥有着女人不该有的霸气,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 她的说话也点燃了其他几人的心思,孙玉伯、玉罗刹、法明、上官金虹等纷纷告辞离开,四散而去。李忘尘当然知道,他们也去看他们在原本世界或是执着或是在意的地方了。 李忘尘也不阻挠他们,这是好事。而且时间并不紧急,今天的一切部署了一年,这一日的起点来自于李忘尘打开时空的那一刻,而终点则在十二个时辰后,在场众人也没有哪个是需要睡觉的,他们有足够的闲暇去了解世界。 说完那番话后,武瞾便赶走了龙鹰,好似是需要安静一下。天机老人则要四处逛一逛,他时不时去抚摸地上的泥尘。 龙鹰走到了李忘尘身边,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龙鹰对李忘尘说,“这一个一个大佬威名之盛,哪怕在皇宫内院我也听得如雷贯耳。可不知为何,今次见到他们,却发现他们并不如想象中的锋芒毕露……甚至有点仓惶无助和可怜。”
他笑了笑,“甚至还不如我呢。”
李忘尘则道,“人就是这样的东西,你别看他们平日里能够冷酷无情,那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有自己熟悉的属下,朋友,亲人,门徒……一个一个的关系,一项一项的联系,这才构成了他们自己。而一旦遇到了陌生的世界,陌生的际遇,他们也当然会一样地慌乱了。”
“那没这种感觉的我呢?”
李忘尘道,“你还是个孩子,从乡下来到长安,初次睁眼看着这个世界,武瞾对你心怀叵测,别人当你是大块血食,整个大唐对你而言是陌生而恐怖的,这里同样陌生而恐怖,所以你不会有感觉。我记得你有好几位红颜知己,你想想她们,是否会有点感同身受了?”
龙鹰歪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打了个哆嗦,才慢慢点了点头,“是啊,我这下终于害怕了,若见不到她们,我这辈子活着也没意思了。这样看来,就算有着通天的本事,人也终究只是人而已。但是否有另一种可能,如果一个人没有属下朋友、亲人门徒,甚至连红颜知己都没有,他不需要这个世界存在任何别人,那这个单独的、唯一的人就真正的不会恐惧任何东西呢?他是否就是真正的神了?”
“没错,你是歪打正着了。”
李忘尘抬头看向天空,“我们这次要见到的,就是一尊沉睡着的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