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娘嘞!这水里能生银子?”大鱼有些不相信的摸着那剥落的截面。
只觉得指腹上的触感冰冰滑滑,除了颜色像些,怎么看,都叫人觉得不敢相信,:“蔡掌事,能让我咬一口不?”
张镖头从后脑海给他一记呆梨,“傻小子,小姐量过的银子不计其数,有过过手就毫两不差的本事,还能诓你?”
大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猛拍脑袋:“要是这样,那水底下那么一大块可全是银子!我再下去捞捞!”
他腰带也不系了,扭头就往后面跑。
幸亏二虎他们几个眼明手快,才把人拦了下来。
“捞什么捞,你不要命了!”其中一个跟大鱼一个岛来的镖师,一记耳光,把他打醒过来。
那下水的口子只能容一人通过,刚刚下去那次,已经是命悬在脖子上头,得了祖宗神仙庇护,才能如此的顺遂。
再去一次,是想落个不能归根么?
常娆跟华歆两个对了眼神,不由得双双沉了眸色。
财是惹祸的根苗,果不其然,就有人中了招。
张镖头看了看洞顶的愈发沉闷的天色,开口道:“眼看着风雪欲来,咱们得快些出去,外头塞水未除,要是天冷结冰还好,万一落了雹子,压得上水下泻,可就麻烦了。”
他打量着来时的石壁,却发现了难事。
封门的石头外缓内陡,唯一的入口还是倒斗状的窄缝,从外面进来,借助他们随身带的飞云抓还能将将可行,但若想从里头出去,却只能干瞪双眼了。
张镖头拍着石头感慨:“这可怎么办?出不去了!”
一句出不去了,把众人都拉了回来。
常娆抿着唇,似是在沉吟思索,与她并肩站在一起的华歆也是一副凛色。
“我去那边看看。”华歆道。
常娆看着他脚步的方向,正是连通秋波潭的那坑池水。
多年的主仆相处,两个人之间的默契,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
常娆当他要去往水里下毒,断了秋波潭这里的后路。
忙冲他微微摇头,做出警告的示意。
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个大鱼被银子蒙蔽了双眼,日后肯定还会出现下一个大鱼。
然,今日之事稍有泄露,他们就非但拿不到水底的纯银,恐怕还要为此遭受弥天大祸。
但是,不日之后,她在后梁有个天大的窟窿要填,秋波潭的银子,她不想放弃。
华歆知道她心有担忧,忙凑近虚扶她一下,顺势在她耳畔嘀咕两句。
“您且放心,我这儿有数。”华歆不着痕迹的点着心口道。
他这小半辈子都在想她所想,念她所念,她心里的主意,再没有比他更知道的了。
常娆捏住他的手腕,终是点头,同意了他的法子。
这边,华歆看似寻路,七拐八拐进了巨石后头,常娆则领了众人,去了秦元良他们留下的云梯底下。
“既然进来的路翻不出去,就走现成的。”常娆使劲扯了扯那条云梯,“谁先上?”
大鱼头一个站出来,“我先我先!”
常娆眸色更深,没有搭腔。
张镖头看见华歆从后面跟了出来,乐呵呵道:“好小子,谁也别跟我争,我头一个先探探路,然后你们再跟上。”
他是常家镖局的总镖师,底下的人自然都信服的很。
眼下张镖头拍胸脯站出来,要头一个上去,其余人等也不敢有意见。
两个小子撑住那手臂粗的麻绳编织的云梯,跟石壁之间打开指缝款的角度,扥直了好叫张镖头往上攀爬。
不愧是老当益壮,张镖头踩在云梯之上,跟见了树的孙大圣似的,七纵八纵就到了顶。
接着又上去了两个小子,华歆才拿软绳把常娆捆住,自己则用身子护在她和石壁之间,叫上头的三人合力,把他们两个拉了上去。
最后垫底的是大鱼和二虎两个。
不知是甫才在水底撞克了什么东西,大鱼在云梯上才爬了没几步,就忽然整个人身子发蒙,直愣愣的跌了下去。
幸亏二虎在底下接的及时,才保住了他一条小命。
常娆怕他们在此地闹出什么意外,索性也叫他们两个依照她的法子,相挟着一同上来。
自到了山顶,脚落在地上,沾了地气。
大鱼整个人就跟中了魔疯似的,桀桀发笑,“我发财了!我发财了你知道么!龙王爷捧着金珍珠在那儿站着,嘿嘿嘿……他跟我招手呢!”
二虎两个大耳帖子把他打蒙。
“胡沁什么呢!你是撞克上了水瘴,昏了头?”
挨了打,大鱼才算清醒许多,等到众人从山上下来,绕到侧边找到马匹,大鱼又一次发疯:“妖怪!敢偷本大王的宝贝,受死吧!”
只见他双手掐住身旁一人,眼睛瞪的通红,高高的从眼眶里鼓起,像是要出窜出皮肉。
“水瘴!是水瘴!”一旁阻拦的人急声喊道。
二虎一马当先,抄起腰里的刀柄,拿刀背嘭的一下,把他打昏在地。
水瘴是岛民们才知道的东西,陆上的风里有瘴气,瘴气而生疠病,可吃人性命。
而水底同样也有瘴气,水下无风,瘴化气为流,名为水瘴。
水瘴不吃人命,却吞噬魂魄。
大鱼当下神志不清,十有八.九,是在底下遭遇了水瘴。
常娆并非罔顾人命的主子,当即就做了决断,秋波潭他们不去了,先回泾川县,那里有从家里带出来的大夫。
水边养出来的名医,自然有不少对付水里怪病的法子。
常娆一行抓紧赶路,终于在夤夜之时,疾驰穿过了泾川县的城门牌坊。
进了院子,才落锁掩门,张镖头就赶忙张罗着把昏死的大鱼抬进屋里,又叫人去请大夫过来。
这些事情常娆自不必亲自操劳,她嘱咐了两句,由两个丫鬟搀扶着,进屋歇息。
待沐浴更衣以后,常娆坐在炉笼前驱身上的湿气,外面小丫鬟来报:“小姐,蔡掌事在外面候着。”
常娆又加了一件宽口倒大袖的系腰绒子,才把人叫了进来。
此处院子是租来暂住,条件自然没有常家在本家的时候优渥,才沐浴一番,屋子里还弥漫着水汽。
常娆身上裹着湿气,外面又吹着冷风,更不敢敞开了窗户,叫寒气灌进来。
“回头还是得找个敞亮的地方才成。”华歆看着屋里水雾缭绕的场景,顺声道。
常娆指了椅子给他:“找什么地儿?明儿咱们就回去了。”
她捏了一枚火边的桔子进嘴,酸的直挤眼睛。
一旁的小丫鬟忙捧了干净的帕子上前,双手接住。
常娆吃了清茶漱口,“这果子也要有个时候,一到了北边,就酸的涩牙。”
华歆笑着给她解释:“北边是不产这个的,倒是也有类似的果子,诨名叫做铁篱寨,因枝杈上长着硬刺,果子熟了后硬比生铁,不能食用,却是穷苦人家围篱笆的好物。”
“……您觉得这桔子酸,那仍是咱们岭南送进来的。只是果农为了便于存储,在挂着青涩的时候就给摘了下来,熟过了的桔子,放不住。”
常娆道:“那他们还真是没有口福,尝不到咱们岭南果子的绝佳口味了。”
华歆接话:“这些鲜货果子,在北地本就是稀罕玩意儿,浅尝即止,也只是大户人家才能享用得了的口味,寻常普通人家,外头吹着寒风,能吃上个脆梨,已经是天大的福报。”
“浅尝即止?”常娆笑着重复他话里的话,摆摆手,叫屋里的几个丫鬟退到外面伺候。
“可我却是个贪得无厌的主。”她映着明亮的烛火,在灯下翻看着手掌,然后慢慢攥成拳头,“欲壑难填,那个叫大鱼的镖师罪有应得,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华歆的大手伸过来,僭越的握住她的拳头:“若这世上真有报应,那就叫报应来找我,您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定是要平安顺遂,长命百岁的。”
常娆释然一笑:“我长命百岁这事,还得依仗着你们。”
她抽回自己的手,道:“这个时候过来说话,可是为那水底的事情?想到了什么法子,把东西能在秦元良的眼皮子底下给运出来?”
在六银山的时候,两个人就交换了眼神,大略明白对方存着的意思。
华歆道:“咱们今儿带着一个中了水瘴的病患回来,那六银山遇事的肯定就不能只有一个大鱼。”
常娆见他笑的狡黠,也登时清明了眼神:“你是说,叫秦元良的人也遇水瘴?”登时又昏暗下来,“可是他们不识水性,想要叫那些当差的冒着溺水的风险,沁死进去,怕是不能。”
林家老太爷撺掇着叫她进京,恐怕惦记的就是常家养的那些精于水性的人。
能在水里如探囊取物的主,方眼天下,除了她手底下能找出大几百人,怕是再也没有了。
“你还不放心我么?”华歆拍着胸脯道,“那水瘴在水里使得上力,出了水,一样管用。”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空瓶,在常娆眼前现了现,又小心拿油皮纸包好了,塞进怀里。
那药正是大鱼致病的缘由。
这世间瘴气有因果,水瘴自然也有源头。
那些能教人遇则致幻发疯的水瘴,实则是水流里飘浮着一种透明的水母。
其五脏皆空,与水色合二为一。
随着急流前行,便是最厉害的弄潮儿,也得聚精会神了瞧,才能发现它的踪迹。
而那水母恰有致幻吞魄的本事。
华歆手里这瓶,就是拿那透明的水母,风干了碾碎,才制作而成的。
他除了在水里洒了一瓶,就连那水坑附近的石壁之上,也磕了不少碎屑上去。
“瞧矿洞里的情况,秦元良的人应是把那连通的地方当做了普通水坑,还没能也没本事细查里头的东西。等过几天他们的人再去查看,得了水瘴的大鱼多了,大鱼可就上钩了。”
华歆说着,得意的看向常娆:“他们解决不了的东西,可不还得求到咱们这里。到时候秋波潭要怎么个处置的法子,他们光说可做不得数的。”
常娆咬着唇肉,忖度片刻,道:“你这法子虽是不错,可做空了秋波潭底下的东西,我拿什么跟宣平侯府交代,跟秦元良交代,跟宫里那位交代呢?”
她现在进退两难,弃又舍不得,可不弃又过不去。
正道是:骑虎难下。
没等华歆接过她的话,就听门外传来丫鬟的叩门声:“小姐,张镖头过来求见,说是有话跟您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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