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卷起的竹叶间吹过,发出浅浅的沥沥之音,入夏的竹林里多几分凉意,连临墙的泥土都带着湿意。
有麻吉鸟在低矮的的竹子间三长一短的叫着,把声音拉的嘹长而悠远。
常娆双手被人紧紧捉住,挣扎不开,想要逃跑,腿上却连走动的力气都没有。
她努力平复了心神,安耐住心底的怒火与惶恐,抬起头来,张目看向那人的脸。
许是天色暗下,又映着周围的绿意,他脸上的颜色好像都跟着绿了大片,眉头紧锁的疙瘩在对视间微微舒展,面上却粗糙了不少,不复之前的那般细嫩,像是些许苍老。
还是那个萧君浩,她就不怕了。
常娆眼底无波,沉着心思道:“萧将军好没礼数,咱们同为绥宁候府的宾客,便是你救我一次,我也谢了,回头自是厚礼相赠,怎么还带掳了人说话的?”
萧君浩:“……”
刚才在那田家少爷跟前,她还是笑颜相对,一脸的和善好言,转转脸的功夫,在他跟前就要装出陌生人的模样?
萧君浩捉在她手腕上的力道不由大力,眼睛眯起道:“你我之间一定要这么生分?”
常娆反唇讥讽:“我与将军可曾熟识过?”
“好!”萧君浩眼底染上怒色,松开她的双手,稍稍后退一步,把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看的仔细。
常娆紧了紧袖口,把身上的衣服拉在跟前,眼地里满是防备。
这行为看在萧君浩的眼睛里面,已然是想要跟他划清界限的模样。
当初说好的要疼他一辈子,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岂能容她中途换人?
萧君浩咬了咬牙,侧脸贴近她身畔,常娆以为他要轻薄,忙后退一步,避开他远了一些。
“你还躲?”萧君浩伸脚把人拦在那条竹间小路里头,常娆不愿跟他多有接触,一步一步的往后面退。
再往后面,是一条歇脚的石凳,旁边还有秋千,另有小孩子的木马,应是田家公子小姐平日里玩闹的地方。
常娆退到了石凳跟前,退无可退,萧君浩怕她摔到地上,只能跟她隔开了一些距离。
“你别跑,我不逼你。”萧君浩张开手臂,做出拦她的动嘴,嘴上说着哄人的话。
常娆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知道这狗东西最擅骗人:“萧将军如今风头正盛,又何必死乞白赖的在我这里使手段呢?”
他偷了她的粮食,换了眼下的好前程,她自认倒霉,只怪自己当初贪恋美色,如今盼着各自安好也就罢了。
这狗东西!难道还想再续孽缘不成?
便是常娆没有明说,萧君浩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怨气,无外乎是怪他之前未言先行,拿了她库里粮食的事情。
“你恼的是那个啊?”萧君浩自认为明白了她的心思,笑着想拉她一起在石凳上坐下,却被常娆避开。
“说话便说话,你动手做什么?”常娆斥他。
萧君浩只抿嘴发笑,认真的给她解释:“粮食那事儿实在是太过紧急,我屡次找你不成,就先斩后奏了。”
他挠了挠头,努嘴想了一会儿,跟她道:“少爷从他媳妇那里借了银子出来,银票这会儿还在七爷手里,等我回头给北边去信,叫他们把银子兑了还你。”
某人满脸赔笑,一墙之隔的里面,就是田家开宴席的那个院子,灯火从月亮窗里透了出来,照的他小虎牙上也映着光。
“我都道歉了,你就绕我这次吧,如何?”
常娆眉头蹙起,道歉了就要原谅,他们这些人还真是把她当做了菩萨不成?
懒得多跟这狗东西废话,常娆直起身子,远他两步,抿嘴道:“萧将军说的是哪一家的话?我怎么没能听懂?”
萧君浩急的起身:“你又气了?我把银子赔你还不成么?或是再多些利息,你只算钱,事有紧要,我那会儿也只是权宜之计。”
又怕隔墙有耳,他便是解释,也不敢把话挑明了说道,只是想捡些她听在耳朵里头能够舒心一些的语句,先把人哄住,回头再好好跟她掰开揉碎的讲才是。
可常娆一肚子的火气从冬天气到了夏天,哪是他三两句话就能打发了的?
狗东西骗她粮食不说,大半年的功夫,却连一句话一封信都不曾送过,这会儿却想着道歉抱委屈?
难不成当她是三岁孩童一样的好哄么?
常娆只迈步走到能跟他平视的地方,目光里是沉稳之色:“萧将军的意思我实在不懂,恐怕是认错了人,说错了话。”
她微微屈膝,给他福利,又像是关怀贴切的把手里的帕子叠起,给他擦去一处剐蹭上的灰土,顺手把帕子绞在他的袖口。
这才盈盈笑道:“今日谢礼,我回去自叫底下的人送去府上,多谢。”
常娆转身离去,只留萧君浩愣在原地,手里扯出她塞进袖子里的手帕。
麻吉鸟在竹林里头不住的叫,吵的人脑仁儿发疼,萧君浩眉间拢起一道川字,把那帕子从袖口套了出来。
他在常娆跟前有些时候,过往又是那般亲近的关系,自然对常娆的一些动作习惯了解颇深。
若是旁人留了手帕下来,或许还有别的意思,但是常娆……
萧君浩不由的黑的脸,面上的绿意越发的深了两层。
他之前在常老爷跟前伺候的时候,听老爷子说过,常娆有个旁人都不知道的小习惯。
若是遇到了要想舍掉的人或事,就随手赠了手帕,连帕子带人,都不再多留。
手里这条帕子,还带着她袖中的馨香,可这会儿闻在他的鼻息间,却只觉得像是蔓延的冰封,叫人感觉不到一点儿温度。
她好狠的心,不就是误会没能解开,就这么大喇喇的决定,不要他了?
萧君浩把手帕收好,把后槽牙咬的咯吱吱作响,也跟着出去,才走两步,忽又驻足,他黑眼珠子锃亮,在眼眶里滴溜溜乱转,没多会儿,心中生出一记,只把那帕子放在了该放的地方,才笑着顺着她刚才离去的方向,朝外面去。
琉璃跟琥珀两个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守着,琉璃虽说顾及常娆本心意思,不叫琥珀跟上去作伴,可她心里也是记挂着常娆。
又不敢走近,只得朝里面走了一些,虽听不见里头说话,却隐隐能够瞧见常娆衣裳的颜色在竹林里头斑驳。
结果两个人没多会儿功夫,就说完了话,只见小姐面不改色的就从里头出来,再看身上的衣裳,也是跟进去的时候原模原样,只是手臂的袖口处明显空了下来。
琉璃是最知道常娆心思的人,自然明白,那里头少的是什么。
她抿了抿嘴,在心底默默替里头那人叹息一声。
常娆心里面有气,原是好好的来给田家老太君贺寿,却没成想,竟碰上了晦气的人,这也就罢了,还能瞧见最不想见的狗东西,到自己跟前狗言狗语的发疯。
她面有霜色,瞪了琉璃一眼,斥责道:“再有下次,你也别在我跟前了,苗掌事在京城那边,巴不得有个能干的人手过去,接了他手里的那摊子事儿,你也倒好,跟你哥哥一起,一个天南一个海北,做咱们家最顶事的两个掌事。”
琉璃听出来了,主子这是恼了,只是多不因她,少不得是里头把那个说了什么不该提的话,惹恼了这位。
忙低头认错:“奴婢再也不敢了。”
小丫鬟殷勤的打扇认错,常娆也懒得骂她,只瞪她一眼,又嗔斥道:“总觉得是跟辛家那个学坏了去,改明儿他再领你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且跟他说了去,再有一次,我定不饶!便不是脑门上挂着咱家的名号,我也叫他尝尝我的手段!”
这话明显是指桑骂槐,骂的是里头那个不讨喜的。
琉璃也只得点头认错,常娆才稍稍消了火气,在外面吹了一会儿水风,才换上平和的笑颜,迈步回了席上。
萧君浩早就归位落座,在上首席间笑着推杯换盏了。
他一直拿余光观察着常娆这边,瞧见人从外面也回来了,他龇牙一笑,那可人的小虎牙晶莹剔透。
常娆瞪他一眼,心里暗自腹诽:莫不是有大病?
还没等她生气,那边田辉见她回来,就又凑了过来。
因刚才接不上常娆额话,田辉还特意去请教了几个专擅于此的长着,他是本家少爷,今日来的多是田家的亲近,年少而好学,那些念书之人自然乐意跟他说道一些。
便聊起了书画此类,谈论的众人之中,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子是期间的内行。
提及书法大家,便说了高阳书院挂在小宋夫子书房的那副有教无类。
“天下书法之大家,也有不及人之初,这四个字倒是有一番来历。”那老爷子说起话来胡子乱颤,花白的鬓发随着一掌来长的山羊胡,同色而现。
“什么来历?还请世兄赐教。”席间有认识他的,笑着拱手追问。
那老爷子本就有念书人的迂腐,一下子觉得知道了些比旁人不能的事情,连胡子都高兴的晃了两晃。
摇头晃脑道:“那倒是一位歪打正着的妙人,人家原本是去高阳书院做买卖生意,恰逢两学子设下擂台比字,旁人都写了不少,那人也是凑热闹,跟着提笔了几个,却叫一旁的小宋夫子瞧见了,扺掌称好,忙叫人奉茶设坐,尊为了座上之宾。”
“哦?是哪个神人?”旁边的人忙问。
那老爷子眼睛眯起,似是回想了一会儿,才拖长了音调,道:“名字倒是不知,只是老朽辛得天缘,有幸进过小宋夫子的书房,见过那装裱起来的字迹。”
大陈之念书人,又多以高阳书院为尊,便是当初的太子太傅林老爷子,在宋家老爷跟前也要恭恭敬敬的称一声夫子。
那位小宋夫子,便正是宋大儒的长子。
他们这些自誉学富五车的书生才子,自然以能被请进宋家书房为荣。
那老爷子说道此处,浑浊的眼神里面闪着光,像是年轻了几岁似的。
伸手在半空中圈了一个圈儿出来,指头捏成一个点,朝着应是落款的地方,神神秘秘的跟众人讲道:“那字的下面,还盖了一个印章,却不是名字,像是谁家姑娘的小字似的。”
文人附庸风雅,有提诗写字记心仪女子的,亦有一些爱女成痴的人,会拿家中明珠落字,倒也是另一样别致。
“写的是什么?”
“嗯……”那老爷子沉吟片刻,才道:“娇娆。”
他眼睛眯起,在半空中盯了一会儿,才点头肯定道:“就是娇娆,那章上的字跟有教无类四个大字是一个人写的,我倒记得清楚。”
说罢,他捋了两下胡子,比出大拇指来,瘪着大嘴道:“我还听书院的学生说,写那幅字的可是咱们平江府人氏。”
那得意的样子,颇有与有荣焉的自豪。
娇娆?
旁边有经商营生的人,小心的过来插话道:“您说旁的我或许还搭不上话,可这娇娆二字,我倒是知道一处来历。”
那说的欢畅的老爷子也来了精神,他探着脑袋道:“你且说来。”
那商人朝一处空着的席位抬头,意味深长道:“我家跟他们有生意往来,一次偶然机会,听他们本家的人提过一嘴,说是她家那位女公子,小字便是娇娆。”
众人顺着他所示意的方向,打眼望去,那处原本应该坐着的不是旁人,正是常家如今当家主事的那个小女子常娆。
几个念书的夫子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大庭广众下去提人家姑娘的小字,他们私下里虽也有附庸风雅之举,但抬到明面来说,还是多要些脸面的。
更何况,能被天下念书人榜样推崇的墨宝,岂能是一个女子写出来的?
而那位说话最多的老爷子,似是脸上无光,又找补一句:“常德利倒是个奇人,他虽说是个说不上风雅的商贾之士,但能写得一手好字,也是能耐,加上他爱女成痴……”
那老爷子哼笑一声,摇头晃脑的做出无奈的样子:“也是他的做派。”
旁人多知道这个时候递台阶给他,也不再追问下去,唯有那个商人却还不依。
这群只会读死书的老古董们,话里话外偏要绕带着看不起他们这些生意人,加上他自己也吃了些酒,谁还能饶了谁去?
那商人道:“老先生,你这话可又错了!”
“啊?”那老爷子脸上再没了风采,半张着嘴,有些无措的去看熟识的人。
商人道:“常老爷子虽说如今已然作古,但还是那句,我们两家有些生意往来,他家老爷子的字迹,我们这边也留有一些凭证,我是亲眼瞧过的,不过寻常而已,但后面那些他家女公子随手勾的两笔,却是不同凡人。”
那人似乎是故意要拆台,好叫这群文人臊些脸面:“我也是个喜爱书法之人,古碑拓本家里也收藏了不少,说不上精通,却也略同文墨。”
“……说来也是见笑,因常家女公子的这手好字,我特意把她批过的每章兑票都收了起来,只留着日后叫后世子孙也能涨些见识。”
“……今儿听您这么一说,倒是我的福气,想我家也不过是寻常温饱的经营买卖,竟能跟咱们天下第一书院的小宋夫子一个赏识,也收了些神人的字迹。”
那人目的得逞,也不恋战,只摇晃着脑袋,得意的去跟熟识的人说话吃酒。
这边一群颇有文墨的老学究个个不语,只四散开来,仿佛刚才的事情不曾发生过似的。
唯有田辉一人,把听到的这些话在脑子了细品一番,才明白过来,甫才常娆那句只爱自己的字,是个什么意思。
他误以为人家自大自负,却没想到,竟说的是心里实话。
田辉也是念过书的人,考过几次科举,却不得名次,如今仍在用功,等着来年再战。
念书的人赏识书法大家,自不必提,他原只是觉得常娆皮貌好看,便是日后二嫁,有这么个长脸的媳妇,心里也不差了。
如今听到常娆的墨宝,竟然连高阳书院的小宋夫子都要赏识。
他心中更是欢喜。
都说,能入高阳书院便是一脚踩上了科举的仕途,若能教常娆在那小宋夫子跟前美言两句,给他讨个高阳书院的席位出来,那更是一桩美事。
一想到这里,田辉心里对常娆的期盼,也就更大了。
常娆才从外面进来,还没落座,他就笑眯眯的凑了过去。
“常姑娘,可觉得酒劲儿好些了?”田辉道。
常娆长吸一口气,脸上挤出笑意,懒得去哼萧某狗,牵强的扭头敷衍:“吹了水风,好了许多。多谢公子关心。”
田辉点头道:“我也不爱吃酒这些,更何况你一个姑娘家。”
他想了片刻,跟常娆道:“这酒席还得一会儿,你若坐的不大舒服,我妹子在后面闲着,不如教她领你去府里转看一番?”
常娆因为不想再敷衍于他,便只得应下。
叫来了不远处的琉璃,主仆两个跟着田家的丫鬟,朝后宅的角门走去。
才出了热闹人群,就有一宽厚人影从后面追了上来,没等众人回过神儿来,那人就领着常娆快走几步,凑近了她的身侧。
咬着她的耳垂责问:“你说过的,要一辈子对我负责,应了我的话,就不准再许旁人。既然如今夫人吝啬怜爱,那就只得换萧某怜爱你了。”
萧君浩的声音不大,但姿势却叫外人瞧着暧昧的厉害。
他一手抓住常娆的手腕,另一只手把人揽在身前,整个人半蹲着凑近她的耳朵,映着灯火剪影,像是在拿舌尖勾勒。
萧君浩方才本就是从席间突然起身,小跑着追过来的。
他腰里的玉佩上头,系了一条粉色的物件,细看应是一方手帕。
早有人注意到了,他是跟着常家那位女公子一起出去的,出去那会儿还没这条手帕呢,进来的时候就有了。
刚才常娆那边出事,也是他去解围,这会儿又着急忙慌的追过去跟人亲近说话。
今儿能在这里坐着的,谁也不是傻子,这里头藏着什么猫猫腻腻,能骗得了谁呢。
众人虽没有大喇喇的直白去看,也多偷偷侧目,去往那边偏僻的小道上头去瞟。
萧君浩故意要拿常娆的手绢出来显摆,自然也不避讳,说完了话,他也不起身,只笑着凑近常娆耳畔,热气呼在她的脸颊,吹起她的一缕青丝,是可爱的模样。
常娆微微皱眉,扭头去看他:“有病吃药,萧将军只管去我们常家的铺子里去抓,那谢礼我也不叫人给您送了,把您这健忘的大病治好,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萧君浩偷偷拿眼神往席间觑视,见目的已经达成,即便是这会儿常娆还不理他,又连带着骂他有病,也不恼,只笑着龇牙,对着她傻了。
常娆越发的觉得这人大病不轻,也懒得跟他多说什么。
领了琉璃一起,后退一步,从他身旁绕过,径自去了田家后宅。
这边萧君浩眉飞色舞的回了酒席,上首众人皆以他为尊,见这位新来的大将军对常家的女公子颇有兴致。
在坐谁不知道,那常家女公子早已成亲嫁人,如今是武安侯府沈家的儿媳妇,这萧将军大庭广众的去拦人家小妇人,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但道理归道理,论起事情却也要从权计论。
萧君浩此举,不光没人从道德谴责,甚至那平江府还凑近了跟前,小声说了两句日后效力的话来。
萧君浩来者不拒,把自己的意图展现的淋漓尽致,生怕旁人不知道了,那常娆教他给看上了。
官场的人多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上首有什么动静,马上底下的人就都知道。
就连田家几个老爷,虽说之前打了主意,要撬沈家的墙头,趁他病要他命。
但这会儿见萧将军有了意思,也都偃旗息鼓,再不敢打常家那位女公子的主意。
唯有田家大老爷,脸上这会儿是真的高兴,他就一个儿子,又犯倔犯浑,不肯听他的话。
眼下,半道杀出了个程咬金,那常家女公子谁也不能动她,反倒是于他大房公平了些。
这厢,常娆跟着田家的丫鬟进了后面,走了一段路,才惊觉刚刚那萧某狗的意图。
她悔的咬牙切齿,只恨自己一时大意,竟然着了那狗东西的道了。
再往前面,进了屋子,却见那田辉口中的妹子,倒也是个熟人。
“常姐姐!我哥哥说你要来找我玩,还只当他是哄我。”小姑娘伸手拉住常娆,只亲昵的挎住她的手腕,把脑袋往她手臂上贴。
这位田家小姐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在田老太君屋子里头,拉着常娆在屏风后面看萧君浩的那个田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