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
单意交代完园丁事情,回到屋里,就见苏馨定定的站在单岑那幅画前。
单岑离开后,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明明现实里的景色就在门外,一出门就能看到,但她却像是没见过一样,一有时间就站在画前,痴迷的看着,好像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够般。
单意无声叹了口气,无奈的走过去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边推着她往沙发那边走,一边说:“好啦,画又不会跑,先坐一会,休息一下再看。”
苏馨本来还不想走,但被单意这么一说,她也不好意思再看,顺着他的力度坐到了沙发上。
只是人离开了,视线却还是忍不住投射过去,单岑还在这里时,她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现在没人,便肆无忌惮起来。
“岑岑这样的天赋,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单意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眼睛里有担忧一闪而过,“岑岑不是说了吗?他平时也会画画,所以不会埋没他的天赋。”
苏馨也知道是这个理,但是她始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话是这么说,但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放弃绘画专业。你知道的,业余和全身心的投入,终究还是不一样。”
想到自己的猜测,单意想说,倒也未必。
但现在什么都不确定,他也不敢多说什么,“我和岑岑都说过很多遍,他不选绘画专业不是因为你,这不是你的错,所以别把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好吗?”
说起来简单,但……
算了,苏馨点点头,“我知道了。”
“别多想。”单意捏捏她的肩膀,放轻了声音,“岑岑还年轻,说不定过两年就又想学了呢?”
苏馨抿了口水,想了想,说:“这倒也是。”
“不过还是要以他喜欢为主。”
“当然。”单意说到这,忍不住笑了下,“我们儿子你还不知道吗?做什么都是以自己喜欢为主,很少随波逐流。”
“还不是遗传了你。”苏馨瞪了他一眼,表面看着温和,什么都说好,实则心里早有主意,“死倔死倔的。”
“是是是,”单意连说了三个‘是’字,“都是我的错。”
“那女王陛下,现在已经到了您每周看新闻的时间了,要不要给您打开平板呢?”
苏馨被他逗笑,配合得伸出手,做出女王矜贵的样子来,“呈上来吧。”
“好嘞!”
单意按开平板,又点开了苏馨常用的网页,才把平板恭敬的放到她手上,“您请过目。”
苏馨微扬着下巴,漫不经心的接过。
单意忍笑:“那女王陛下,我去后院忙活,您有事叫我?”
苏馨挥挥手,“跪安吧!”
“好嘞!”
单意离开后,客厅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钟表走动时的滴答声。
苏馨点开过去一周的话题榜,然后像往常一样把网页翻到最底下,准备从最早的话题开始看。
兰斯?安德鲁?
这两人又有新作了?
苏馨带着疑惑点开话题。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国画。
苏馨本身就是画家,又是在书画里耳濡目染的长大,所以判断的眼光不差,只是粗粗一看,她就知道这幅画出自名家之手,她迫不及待的放大图片细细看去。
果然和猜测一样。
整幅画笔触熟练,却又带着点初生牛犊的灵气在里面。
苏馨敢肯定,能画出这幅画的人,必定天赋惊人。
只是她找完了整幅画,也没有在画上找到落款。
“谁画的?”
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看起了话题内容。
安德鲁打赌输了?兰斯力挺无名作画者?
为华国国画正名?
苏馨皱着眉头下拉,看到有视频时,她随手点开。
只一眼,她就认出了那个背对着屏幕的人是谁。
为了印证,她手忙脚乱的查看起交流会的日期,果然和单岑去斯德哥尔摩的那一天重合。
单岑去参加了交流会。
她上个月就知道有这个交流会,举办者是马尔斯,邀请的都是各国知名的画家。
单岑能去,说明他代表了华国。
也说明,他不可能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但自从他高三放弃了绘画之后,直到几天前,她才第一次看到他的画。
七年?还是八年?
中间她试探过好几次,问他还有没有兴趣学画,他都斩钉截铁的说没有。
可目前看来,事实并非他们看到的那样。
苏馨嘴唇微颤,她抖着手点开搜索框,输入‘单岑’两个字。
页面跳转,出现在第一位的,是a大的匿名论坛。
苏馨点开。
【八一八美院花神单岑单老师的逆天颜值】
美院老师?
楼主:先上图镇楼,你们先品品[图片][图片]
苏馨点开。
照片上的人戴着眼镜,遮住了他眉目间的清冷,显得温润许多,身上的白衬衫穿得规规整整。
是单岑。
楼主:好了,看过图之后,我们就来细数一下单老师的逆天颜值,欢迎补充!
第一,当然是眼睛。大家都知道,单老师的眼睛是异瞳,冰蓝色……
……
苏馨滑动屏幕的手突然顿住,
114l:要我说,单老师的颜值还是其次的,他的才华才是让人五体投地。大一就被美院院长钦点为研究生,收作关门弟子,大二就拿下华国华鸿奖第一名,成为华鸿奖最年轻的得奖者。
你们知道在他拿下第一名之前,最年轻的获奖者几岁吗?三十七!!!而单老师是十七岁时拿的,二十年啊!!!简直是……算了,找不到形容词,你们自己体会!
115l:我还知道个小道消息,据说当初单老师报的是哲学专业,可是开学后不久,他就被美院的院长接到了美院。转专业有多难大家都知道吧?可人家是美院亲自跟哲学系要的人,说是放在哲学系浪费人才。
啧啧啧……
你们品品,你们细品!!!
……
苏馨手一软,
啪——
平板应声落地。
后院的单意听到声音,心脏猛地一跳,他丢下手里的工具拔腿就跑。
一进客厅就见苏馨捂着胸口,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
脸上的表情已经在失控边缘。
是发病的征兆。
单意脸色一变,几步冲过去,快速从茶几下拿出药瓶。
他一手揽住苏馨,一手把药强行给她喂下去。
确定她吞咽下去后,他才拿起水杯让她喝了点水。
又把人紧紧的抱在怀里,一边给她顺背让她放松,一边轻声安抚,“好了,没事了,放轻松一点,一切有我在。”
“没事的,听话。”
“中午吃烤翅好不好?我来做。还有玉米浓汤,我早上买的玉米,很新鲜。”
……
苏馨闭着眼睛,整个人缩在单意怀里微微发着抖。
喷涌而出的黑暗拉扯着她的神经,想要将她拉入深渊里。
不行!
苏馨攥着手指,她已经害了单岑那么多年,不能再让他担心。
她要冷静。
冷静!
……
不知过去多久,怀里的人终于平静下来。
单意眼中沉沉的雾霾也终于散去。
他低头看着饱受折磨的苏馨,低声问道:“去休息一会?”
苏馨满脸是汗,她摇摇头,“岑岑……骗了我们。”
……
了解完事情始末,单意陷入了沉思,半响才道:“你别多想,他可能只是……”
“他高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苏馨打断单意的话,眼睛一瞬不移的看着他,“别骗我,单意。”
单意却担心她的身体,“你的身体?”
“我没事。”因为刚刚的情绪波动,苏馨的声音有些虚弱,“我不想再逃了。”
单意垂下眼眸。
事情已经有些久远。
但当时看到的画作依旧停留在脑海里。
黑暗、扭曲、诡谲,这就是单岑当时画出来的画的形容词。
季伯发现后联系了他,只是当时苏馨的病情很不稳定,他一步也走不开,只能让季伯把人送去看心理医生,得到反馈后,他如至冰窟。
心理医生说,那些画是单岑内心的影射,说明他心里正备受煎熬,黑暗和光明的冲撞让他困在枷锁里,只能通过画画来减轻负担。
而且,他有恢复记忆的迹象。
原本,他们想要再次对他进行记忆干涉,再慢慢引导他走出困境,但单岑拒绝了,他抗拒治疗。
有一次,他在和心理医生联系沟通时被苏馨听到,苏馨得知真相后当场崩溃,之前所有的治疗毁于一旦。
屋漏偏逢连夜雨,单岑在和他们联系的蛛丝马迹里发现了苏馨病重的事情,再联系他自己的事情,很快得出了结论。
是他导致了苏馨的发病。
他妥协的接受了心理治疗。
蠢蠢欲动的记忆再度被尘封。
病好后,单岑放弃了艺考,也没有再画过画。
高考时,他选择了哲学专业。
等他们知道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他给他们的解释,也只是说,他从小就在画画,这么多年一直一成不变,突然想换条路走走看而已。
那段时间的单岑,少见的叛逆,经常顶撞他们。
却也比以前安安静静时生动得多。
所以,他们虽然对他放弃画画不理解,但也没再追问下去。
而且在那之后,单岑的确是没有再画过画。
他们都以为,他已经放弃了画画这条路。
直到前几天,他突然画了一幅画,掀起了他们尘封在心底的期意。
而新闻上的消息也在告诉他们,单岑并没有换条路,而是瞒着他们而已。
说完能说的,单意疲惫的捏了捏眉心,“事情就是这样。”
“所以岑岑还是因为我。”苏馨的眼泪终于支撑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是我害了他。”
“不是。”
单意想去抱她,却被她抬手制止,“你不用劝我,我知道你想说这不是我的错,而且岑岑也没有放弃他自己。”
“但是单意,”苏馨抬起眼眸看过来,“不是他没放弃,他这些年受得苦就不存在了。”
“他要瞒着我们,瞒着季大哥,所以这些年,他才很少回苏家。转了专业也不敢告诉我们,拿了奖更是要藏着掖着,就怕被我们发现,惹得我又犯病。”
“这些,都是我造成的。”
“你是不是之前就怀疑他?”
单意点头,“是。”
苏馨皱眉,“你做了什么?”
单意被问得莫名心虚,“只是让季大哥去看看。”
苏馨瞪他。
单意立刻道:“我马上给季大哥打电话。”
*
季伯接到单意电话时,正在客厅里和林陆一起喝茶。
看到是单意的电话,他站起身走到一旁,“姑爷?”
单意的声音有些沉,“单岑的事情,不用查了。”
季伯怔了一下,心底满是疑问,但他也没有多问,一是场合不适合,二是有些事,的确不该他知道。
“好的,姑爷。”
“嗯。”在苏馨的目视下,单意又道,“这件事到此结束,以后不要再提起,也不要在单岑面前说什么。”
季伯一一应下。
挂断电话,他走回客厅,和林陆抱歉道:“林少爷,真是不好意思,姑爷突然有事情需要我办,我得马上回去一趟,所以今天这房子是看不成了。”
林陆正在为怎么解决客房里的画发愁,突然听到不看了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不看了?”
“是啊。”季伯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姑爷那边要得急,我得马上回去。”
说着,他往楼上看了一眼,“小少爷那边……”
林陆站起身,“我去叫他。”
季伯刚想说不用,林陆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二楼。
他无奈摇摇头,“年轻人就是那么着急。”
二楼,林陆刚刚碰到门把手,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
单岑身上的衣服没换,还是先前的t恤和运动裤,只是洗过了脸,额前的碎发被沾湿,又被他捋了起来,露出了底下饱满的额头和有些发红的眼尾。
单岑的皮肤很白,一双眼睛又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清亮,以至于现在看起来像是刚刚哭过一样。
林陆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怎么了?”
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发哑。
单岑看到林陆也怔了一下,他垂下眼眸避开了林陆的目光,低声道:“有点困,洗了下脸。”说着越过林陆往外走,“下去了,别让季伯久等。”
林陆:“……好。”
他捏了捏眉心,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的行为。
季伯还在楼下呢,他居然只看了一眼单岑,就想酱酱酿酿。
太过分了!
只是什么时候,他们才能酱酱酿酿?
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