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宫前的桃林,杀气浓重。
温宁与在彩衣镇外袭击过他的白衣女子缠斗在一起。魏无羡也没闲着,与他对抗的黑衣蒙面人杀招迭出,他很快就有些左支右绌起来,不知如何应对。
他们五人的行动,似乎尽在重明宫主人的掌控中。
为何会这样?
魏无羡拧眉。
黑衣人又一个杀招呼啸而至,佩剑随便应声脱手。他忙取出陈情,凑近唇边,幽冥之音响彻整片桃林。
然而,什么都没有召唤来。
魏无羡惊诧莫名。
看来,他已是黔驴技穷了。
枯朽的桃枝被黑衣人的剑气一搅,纷纷坠落,噼噼啪啪砸到魏无羡身上。不远处,温宁也被白衣女子狠狠甩到一棵桃树上,力度太过猛烈,那树居然被拦腰折断,轰然倒地。温宁伤得不轻,半天没有爬起来。
终究,他们无计可施,只好束手就擒。
黑衣蒙面人轻笑一声,摘下了面具。
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剑眉星目,英气迫人。他直视着魏无羡的眼睛,“夷陵老祖,不过尔尔。在赫连宫主的控灵术下,你的陈情也发挥不到作用了吧?嘿嘿。”
“赫连宫主?”魏无羡嗤笑一声,眉毛一挑,“传闻中的赫连棠音?”
“正是。”黑衣人自豪道。
“那你又是谁?”魏无羡不屑。
“我是朱南昭。”黑衣人脸上笑容不减。
“猪难招?这个名字倒是有趣。”危难当头,魏无羡仍旧面不改色,肆意玩笑。
朱南昭也不生气,只阴恻恻地看着他,“现在尽情耍贫嘴吧,过一会,你就说不出话来了。”
魏无羡嘴角一挑,眸光闪动,“哦?过一会赫连宫主可是要现身?我倒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呢。控灵术那般厉害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呢?”
朱南昭懒得搭理他,只取出一壶酒,痛快地灌下一口。
“有酒啊?”魏无羡眼前一亮,央求道,“给我来一口呗。”
朱南昭微微一笑,将酒全都倒到了地上。一时间,酒香充斥在空气里,熏得人浑然欲醉。魏无羡深吸一口气,“是姑苏的天子笑吧?就这么倒了,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朱南昭阴森森地道:“这酒香是特意用来为你送行的。”
书架几乎全部倒塌,遍地狼藉。
蓝竹烟与不速之客斗得昏天黑地,难分伯仲。
“你是何人?”蓝竹烟冷叱。
那女子长得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只是面色森寒,语声尖锐:“死到临头了,即便知道了我的名姓,又能如何?”
蓝竹烟将灵力汇聚至剑尖,使了个绝妙的必杀,“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然而,那女子反应奇快,斜身一闪,竟堪堪避过了,“想从我手中逃走,你还不够格。”她轻蔑一笑,将手中仙剑舞得飒然生风,其速之快,直叫人眼花缭乱。
蓝竹烟被绑好押到重明宫正殿的时候,赫然发现温宁、霁月和魏无羡也被捆仙索捆得像粽子似的,正坐在殿心地砖上。
“蓝姑娘,你也被抓住了?”温宁清澈的眸子中现出一线水光。蓝竹烟被推搡着,踉跄地到了他身旁,腿后被人拿膝盖一顶,顿时软倒在地,她的语声却依旧沉稳,不含一丝慌乱:“温公子,你还好吧?”
她看得出来,他伤得很重。
“温宁没事。”温宁垂目,“蓝姑娘,我们都受了假宋岚的蒙骗。我们的行动,其实早就被他泄露给赫连棠音了。”
“假宋岚?跟我们一起的那个人,不是宋岚?”蓝竹烟惊诧莫名。
温宁正要回答她,不远处的一个金衣公子却帮他回答了:“我当然不是宋岚。”他走到几个俘虏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面色平静,“我叫赫连元暝,是你们要找的赫连棠音的义子。”
霁月盯着他的脸,神色清冷,“跟宋岚真是没半点相似之处,赫连公子的易容术实在高绝,演技更是天下无双。”
“霁月姑娘过奖了。”他神色竟有些黯然,然而,这黯然也只是一闪而逝,他比姬九卿还要美的脸上很快又没有一丝表情,“你们既已知道了这荒山深谷中的秘密,就不能再回到尘世去了。”
魏无羡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还以为,你们真的只杀该杀之人。”
赫连元暝面不改色,语声清和:“母亲并没有想要杀你们。”
“哦?”魏无羡的眼风往朱南昭身上扫了扫,“适才这位朋友不是还洒酒为我送行了么?”
赫连元暝折扇一展,“魏公子误会了。他为你送的,只是尘世那个夷陵老祖之行,以后,世间再无夷陵老祖魏无羡,只有这朱雀谷中的世外方人魏无羡。”
“这里叫朱雀谷啊?”魏无羡扫视了一圈四周,只见整间大殿装饰素洁,毫无奢华之感,“玄武洞里是真有只屠戮玄武,这朱雀谷中可有朱雀啊?”
赫连元暝的眼底终于溢出一缕笑意,“当然,这里有一只灵祭朱雀。”
“灵祭朱雀?”霁月眉心蹙起,“这世间,竟真的存在灵祭朱雀?”
“霁月姑娘听说过?”赫连元暝的视线落到她脸上,凝定。
“师父曾略微提过,说是一种上古妖兽,只是世间并无人亲见过。”霁月面露忧色,“就连我师父,也没见过。”
“抱山散人又没被人逼下这深崖,她当然没见过。”殿外,传来一声威严的女音,一听,就知灵力深厚,测不到底。
众人的目光汇聚过去。
在几十道目光的注视下,一个白衣女子走了进来。
她腰背挺得笔直,走起路来飒然生风。那张脸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姿容绝美,魏无羡搜肠刮肚了半天,都找不到能够准确形容她的溢美之辞,总之,霁月、蓝竹烟被她的绝世姿容一迫,顿时黯然失色了不少。
大殿内,除了坐在地上的四个俘虏,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语声恭谨:“恭迎赫连宫主。”
原来,是赫连棠音现身了。
霁月神色一肃,“被人逼下深崖?是何人所为?是……颜剑双?”
赫连棠音坐到宫主宝座上,抬手支颐,语声闲淡,“是顾浮生那个狗贼。不过,他也是受命于颜剑双。”
“看来,颜夫人猜测的果然不错。”霁月垂目,若有所思。
“哦?”赫连棠音的神色很是耐人寻味,“看来颜剑双也很失败啊,那样至爱的枕边之人,原来对他并无情意呢。”
“被逼下这深崖后,是灵祭朱雀救了你?”霁月猜测道。
“正是。”赫连棠音回答得很干脆。
“彩衣镇外制服温宁的那个白衣女人是谁?”蓝竹烟的视线在大殿梭巡了一番,并未找到那个肤色惨白的白衣女子。
赫连棠音的神色一黯,语声竟带了一丝萧索:“那是小女颜陌离,陌离,莫离,谁知,她出生不久,我们一家三口就天人永隔了。”
“三十几年前,颜剑双和顾浮生害死前任家主颜玄徽后,又要进一步加害你和颜陌离,于是,你带着尚在襁褓中的颜陌离离开了琴川,亡命天涯。可最终,还是被顾浮生追到,逼你跳了悬崖。是这样吗?”霁月看着她,目光中蕴了一线水色。
“是。”赫连棠音的手微微颤抖,紧紧抓住了宝座的扶手。
“那么,这一切与琴娘、茹娘、颜清灵、颜家一众年轻修士又有何干?”霁月质问道,语声凄瑟。
“当年害死我夫君玄徽的,可不止颜剑双和顾浮生,琴娘和茹娘,甚至颜家那个门房,都没少出力呢。至于颜清灵和颜齐,他颜剑双可以害死我的女儿,我为何不能叫他绝后呢?再说说颜氏其他人,我不是没有给过他们机会,我命人用匕首将一方绢帕钉到了颜宅大门上,上书[不退出琴川颜氏者,杀无赦]几个字,谁让他们都不退呢?死了也怨不得我啊。”赫连棠音接过侍婢递上的茶水,呷了一口,继续道,“霁月仙师,这些都是我们颜氏的家事,你何必趟这趟浑水?抱山之徒,都是这般爱管闲事的么?”
“害死你的女儿?”霁月蹙眉,“你女儿不是没死吗?还力量强横,甚至可以制服温宁。”
“其实在三十几年前,她的灵识就没了。”赫连棠音凝视向虚空中的一点,思绪飘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当年,顾浮生率众将我逼到了崖边,当着我的面,他亲手将陌离扔下了悬崖。我坠崖后,昏迷了数日,醒来,看见一只巨大的、奇怪的火红色凤鸟正盯着我。不知为何,我竟能与它心意相通。原来,是它用精血救了我。喝了它的精血,我就与它血脉相连。我疯了似的,到处找陌离,最终,在一棵树上,发现她正卡在枝桠间。我将她抱了下来,她居然奇迹般的还有一口气在,然而,却不会哭闹,且眼神涣散,黯淡无光。我探到,她的灵识已不在了。我将她放置在朱雀洞的炎灵床上,喂养了她很多年。她一天天长大,却始终只是个没有灵识的行尸走肉。直到,我发现了朱雀尾羽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