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尾羽？”霁月一惊，眼神凝聚。
“你认为……”赫连棠音双目微眯，眸中蕴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灵祭朱雀为何要叫灵祭朱雀呢？当然是因为它有肆意控灵的能力。朱雀尾羽一共有五根，只要是会控灵术的人，持有一根，就能让灵识尚未散尽的尸体跃起伤人了。而最重要的是，朱雀尾羽还能做到，将另外的灵识硬塞进我女儿的身体里，让它们合而为一，浑然天成。可美中不足的是，这样复活的陌离，已完全没有了她自己的灵识，而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个被硬塞进她躯体的灵识。好在，我的控灵术可以操控她，我想让她杀谁，她就杀谁。我不控灵的时候，就会将她关起来。这也正是我抓宋岚、温宁的原因，他们被阴铁变成了傀儡，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且威力惊人，我想试试我的控灵术能不能操纵他们。”
“让三十几年前就死去的人起死回生？”霁月心中一动，低头看了腰际的锁灵囊一眼。
“没错。”赫连棠音痴迷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神思恍惚，“当年我要是能够用锁灵囊将玄徽尚未散尽的灵识锁起来就好了，如今，我就能找一具完美的躯体复活他了，可惜，他什么都不剩了，只剩了佩剑六合……”
“够了。”蓝竹烟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你女儿那是复活吗？那分明只是一只怪物，你亲自让她双手沾满了血腥。”
“可我让她手里沾的，都是恶人之血。尤其是琴川颜氏，可是她的仇人，她复仇而已，有什么错吗？”赫连棠音反问，语声冷厉，“还有那个庐陵杨氏，将九卿迫害至如斯地步，你说他们该不该死？至于荥阳叶氏……”她伸手一指将蓝竹烟制服的那个女子，“你问问她，荥阳叶氏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那个看起来我见犹怜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缓缓开口，语声清冽：“我叫叶汐言，是荥阳叶氏叶宗主的妹妹，为了同兰陵金氏世代交好，我哥哥执意要将我嫁给兰陵金氏的家臣，丝毫不顾及我已有心上人了。”
朱南昭轻咳了一声，神清气爽，“汐言的心上人，就是在下我。”
蓝竹烟看都懒得看他一眼，问叶汐言道：“就因为这个，你就要将叶氏灭门？”
“当然不止因为这个。”叶汐言唇角勾起一缕冷笑，语声变得尖锐起来，“叶宗主要利用我同金氏联姻，我自然是不同意的，于是，那段时间，我时时留意他的动向，居然，竟被我发现了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原来，叶氏与金氏暗中勾结，做过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笑的是，世人还以为他们是多么光明磊落的仙门高人呢。更加可笑的是，我的真实身份其实并不是叶宗主的妹妹。我本名唤作洛汐言，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仙门宗主之女。叶氏为了自身利益，将许多莫须有之罪名扣到了洛氏头上，让世人看来，洛氏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的衣冠禽兽。之后，叶氏再大义凛然地将洛氏清除。全家十几口人，活下来的，只我一个。还是因为，当时我尚在襁褓之中，不记事。你说……”她的目光冷到极致，“荥阳叶氏该不该被灭门呢？”
蓝竹烟沉默下去。
霁月转向赫连元暝，目光悲凉，“那么，你又是何人？”
赫连元暝眼神游离，没有与她对视，“我原本是兰陵金氏金光善的私生子之一，被金光瑶清理之时，是赫连宫主救了我，并收我做义子。母亲不仅救了我，还将她引以为傲的易容术和控灵术传授给了我。母亲于我有大恩，我必须拿命来报。”
“所以，众多灭门惨案，你也有参与？尽管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霁月盯着他，面含讥嘲之色。
赫连元暝没有回答。
霁月叹了一口气，又道：“你们是怎么抓住宋岚的？”
“是我。”赫连元暝语声艰涩，眼底，带着歉疚，过了许久，他才有勇气接着道，“我们虽有一部分人隐居深谷，但其实还有不少人融入在了世间你们看不见的地方，他们每日给我们提供世间所有情报。母亲想要宋岚和温宁，我便根据他们提供的情报，找到了宋岚。他被薛洋割了舌，不会说话，可我会控灵术，又随身携带着一根母亲赏赐的朱雀尾羽，所以，我可以直接跟宋岚的灵识交流。很快，我们便成为知己，无话不谈。然而，我这个知己却暗算了他，将他抓了来。于宋岚，我有愧；于你，”他的视线终于落到霁月脸上，“我亦有愧。”八壹中文網
“你为何要假扮宋岚接近我？”霁月无视他的歉疚，语声幽冷。
“我并没有想过要接近你。假扮宋岚，是因为我心里过意不去，想要为他做一点事情。他想复活晓星尘，我便化成他的模样，带着装有晓星尘灵识的锁灵囊，遍寻高人。”赫连元暝的眼睛告诉霁月，他没有说谎。
“赫连宫主不就能叫人起死回生么？”霁月瞟了赫连棠音一眼，后者像是没听见，只专心擦拭着六合剑。
“每复活一个人，就要浪费掉一根朱雀尾羽，世间一共才只有五根，母亲……不会甘心用在一个与她毫无干系的人身上。”赫连元暝说得很直白。
赫连棠音却并不生气，依旧神态安详，盯着她手中的六合。
“那么，”霁月深吸一口气，将话题一转，“琴川颜氏琴娘、茹娘、门房，甚至大悲寺圆痴的死，与你是否有关？”
“琴娘死于洛汐言之手，茹娘死于朱南昭之手，在松石林袭击颜清灵的，是朱南昭，你救颜清灵时，是隐在暗处的洛汐言施暗器打伤了你，颜氏那个门房，是易容成颜氏家奴的洛汐言所杀，至于大悲寺的圆痴，其实死在茹娘之前，给值夜颜氏弟子下药的，并不是真正的圆痴，而是易容成圆痴的朱南昭。真正的圆痴，是我杀的。”
“你为何要杀他？”霁月语声微颤，“他又不是琴川颜氏之人。”
“三十几年前，那个圆痴尚未出家，母亲被顾浮生带人追杀的时候，曾投靠过他，但他却对母亲产生了邪念，强迫不成，竟出卖了母亲，所幸母亲逃得快，不然，也就到不了这朱雀谷了。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由我亲手来杀，为母亲报仇？”赫连元暝眼神中不带一丝悔意，“或许你还要问，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将颜氏灭门，而是要这样浪费时间，一个个地杀琴娘、圆痴、茹娘、门房。其实，一来，我们是想制造恐慌，让颜氏之人惶惶不可终日，折磨够了，再叫他们去死；二来，母亲操控陌离到琴川，是要耽搁一些时日的，我和朱南昭、洛汐言先于母亲到了琴川，而要将颜氏灭门，光靠我们三个先到之人的实力是不够的，所以，直到母亲和陌离到了琴川，才开始了血腥屠戮。”
“颜陌离为何如此厉害？”一直没有开口的魏无羡终于忍不住道，“居然连有鬼将军之名的温宁都不是她的对手。她身体里究竟硬塞进了谁的灵识？”
赫连元暝没有回答，只是看向赫连棠音。
赫连棠音嫣然一笑，瞬间，映得满室生辉，“当然不是人的灵识，而是——霸下的刀灵。”
刹那，满场静寂。过了良久，霁月才又惊又怒地道：“颜陌离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居然如此对她，把她变为了一把杀人的刀！”
“为了复仇，也是没有办法的。”赫连棠音的脸色一分分冷了下去，“你们还想知道些什么，不妨继续问下去，我与你们无冤无仇，却要被迫将你们永生囚禁，实在过意不去，所以，你们想要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让你们明明白白地被囚禁下去。”
霁月却没有再问她什么，而是看向了赫连元暝，“既然宋岚是你假扮的，我们一起送颜氏姐弟去云深不知处之时，你为何不趁机杀了他们？”
“有你在，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赫连元暝面无表情地道，“去了云深不知处后，就更是没有机会下手。不过……颜氏被屠后，我们跟蓝氏一众弟子去了现场，当时，那具穿着顾浮生衣服的无头尸体突然暴起袭击颜齐，是我暗中借助朱雀尾羽之力操控的，毕竟，那时那人的灵识尚未散尽，还是听从控灵术的命令的。可惜没成功，你和蓝竹烟救了颜齐。”
霁月早已猜到是他，故而也没有太过惊异，转而又问：“那么，清河钱家庄被灭门那次，与你是否有关？”
“是我做的。”赫连元暝丝毫不隐瞒，果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跟你说我追赶那三个怪人去了，其实是骗你的。其实，我认识他们三人。那个披头散发像死人一样的女子，其实真的是个死人，她叫小桃，并非仙门中人，全家都被钱家庄人迫害而死。背着她尸体的那个男人，以及戴着斗笠的那个女子，是姬九卿的人。那晚，我们一起去了钱家庄，我控制死去的小桃屠了钱家庄满门，也算是为她报了仇。”
“你放过了钱家庄的孩子们。”霁月提醒道。
“正好当时洛汐言也在清河，母亲也将控灵术教授给了她，并且，她身上也带有一根朱雀尾羽，所以，我便顺水推舟，放过了那些孩子，让洛汐言操控着他们，带回了这深谷之中。朱雀尾羽之力虽说只能操控死者未散的灵识，对生者并无多大作用，但，要让灵识尚且幼弱的孩子听话，却也不难。”赫连元暝并未多提他为何要放过那些孩子。不过只是心存善念罢了，他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个跑堂的，也是你杀的？”霁月刚刚才缓和一点的语气又变得冷硬。
“是我。”赫连元暝犹豫了一下，终究道，“他对你心怀邪念，所以，我杀了他。”
霁月愣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才转移话题：“在昆嵛山，齐云邀我去蓬莱阁后，你和顾浮生一起对付那只凶悍精怪的时候，你故意不用全力，才导致顾浮生受重伤的吧？”
“正是。”赫连元暝语声平直，不带情绪，“我做得很巧妙，顾浮生并没有发觉。”
“那之后，你为何不直接杀了他？骗我说他死于精怪之手，不就行了？”霁月讥讽道。
“不可。我要用灵力吊着他一口气，等你回来。其实我们一直都知道，魏无羡在蓬莱阁，你一去蓬莱阁，势必会同魏无羡遇上。再兼之蓝竹烟和温宁的行踪，我们也掌握到了。你们几个知道的东西太多，但我们不杀不该死之人。所以，我必须要让顾浮生告诉你这个荒山深谷的秘密，好引你们前来。再将你们抓获，一生一世囚禁起来。我唯一没有算到的，就是你居然能够救活顾浮生。然而，现在也没用了，我们的人，想来已经在去往金麟台的途中将他截杀了。”赫连元暝言毕，望向兰陵的方向，平静的眸光一闪，凝出几分狠厉之色。
顾浮生，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