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便被贴出卷子,赶出去不许再考……”******************“只可惜,写这篇文章的那位举子,第一场便被贴出卷子,赶出去不许再考……”凤紫泯听见云裳这样说,那两道好看的眉便拧了起来。“这些都是你安排的?”
他淡淡地问,语气中已然流露了些许责问的意味。云裳并不意外他的反应。虽说向来她的张狂任性他都可以容忍,屡屡被他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小手段也没见他说过什么,但面前的人毕竟是一个帝王,尊严不可侵犯,怎么可能容忍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上?“这个举子现在在京城中可是大大的有名。自打他的考卷被贴出来,已经传遍了京都,所以陛下一提,臣就知道是谁的考卷了。”
云裳漫不经心地解释着,“如果这个举子是臣的人,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安排他来与陛下见面么……不说他不会被赶出考场,就是已经被贴出了卷子来又如何?若是臣自己去他面前卖个好,替他安排个前程,怕他不对臣感激涕零?”
这话,稍稍平息了凤紫泯的恚怒,可又勾起了他另一桩心事来,那眉并没有展开,反而皱得更紧了。云裳却不理他的沉默,只顾着拿起桌上的酒壶自己斟酌起来,笑,“这家店铺自己酿的菊花蜜酒极好的,陛下既点了来,怎么不喝?”
凤紫泯摇摇头,“知道你喜欢,特为你点的。”
他想了想,又说:“不是早说过,在外面的时候,要直呼名字的么?怎么又忘了?”
云裳笑笑,“谁敢直呼陛下名字呢?臣也不是当初那不懂世事的时候了。”
虽是这样说,还是改了称呼,称他:“穆公子。”
两个人随便聊了几句,凤紫泯的目光便又转到周围举子身上;云裳百无聊赖间。看见邻桌上几个伪装成客人的羽林禁卫军正看过来,便露齿一笑,对着孔杰举了举酒杯。孔杰霎时呛住,扭过头去咳个不休。…凤紫泯目光收回来,忽然问:“那个举子叫什么名字?”
云裳愣住:“谁?”
“还装么?那个借酒装疯的,就是那会儿读那篇《至于治国》的那个?”
顺着凤紫泯地手指看过去,云裳失笑:“原来是他————他哪里是写《至于治国》的梁广进呢?他名叫姜鸿昊。前些日子穆公子不是还在舍下见过么?”
凤紫泯点点头,想起那天在云裳宅子里,灯火阑珊中,似乎真的见过这个人,听过这个名字。“回头带过来我问问。”
果然是云裳的人呢。他笑了笑,也就罢了。云裳心中暗哂,她本是安排了要将梁广进的事情说与凤紫泯的,但却没想到姜鸿昊忽然来插一脚,明明应该认得出陛下的。偏来这里读什么《至于治国》,这样一来,倒显见得事情与她有关了。不过无论如何。事情总是让凤紫泯知道了,具体怎么去操作不妨留到以后再说。“说起举子梁广进和《至于治国》,倒是想起一个笑话,”她低笑,“听说这个梁广进极是才华横溢,却只相貌生得平常,他来京里时候晚,会馆里住满了。不得已住到这边客栈来——却也算因祸得福:这边人杂,他做了辞赋文章,一日之内便传遍整个新京,人人都知道他地才名;据说朝中一位大员的女儿读了他的诗,倾慕不已。甚至有非君不嫁的口声出来——到了前几日他的卷子贴出来,更是为他大哭。定要亲见这位才子,一解相思。”
她说到此顿住,凤紫泯正听得兴起,连忙追问后来如何,她才笑笑回答道:“那小姐果然如愿,他地父亲安排了梁广进入府拜访,她也得以隔着帘子一窥情郎……之后传出一句话来:此生再不读梁生文。”
“此生再不读梁生文。”
凤紫泯失笑,“那个梁广进真的丑到这般地步么?”
云裳只是含笑不语;凤紫泯笑过之后,却静下来,慢慢咀嚼话中意味,良久长叹:“此女痴情。”
“正是如此。”
云裳笑意越浓,“人都说这小姐以貌取人,却没有想到她若只是不肯嫁,何必不读梁生文?她是在怕自己回心转意呢。”
“这女子到底是谁家的小姐?”
“是兵部侍郎陈家。”
凤紫泯神色黯淡下来,问:“璎珞现在可好?”
“很好。比以前意气风发了许多,只是和陈家的二小姐一般,从不许人提起宫里两个字。”
凤紫泯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低声说:“云裳,你用不着为我这般费心;璎珞已经离开了这宫里头,何苦还要算计着法儿再送她回来?我说过:大凤朝不复,后宫不立;无论是什么王小姐,还是璎珞,都不会改变我的心意。”
云裳默默。璎珞曾是凤紫泯地嫔妃,因为陈家得罪了楼家,被逼迫自尽。幸好云裳将其救下,充做了自己婢女————凤紫泯归政以来,璎珞也从不曾提起回宫的事情;可云裳察言观色,知道她这个闺中密友其实一颗芳心,还在那人身上……不然也不会在听说王阁老的小姐有望入宫为后时,流露出那般失望地神色……云裳拼着被毁容也要表明反对王家小姐为后的立场,也有几分是为着她吧?借着这个机会,无论如何也要谏上几句……新任兵部侍郎陈公法,是璎珞的父亲;那个不肯嫁梁广进的小姐,就是璎珞的小妹。客栈大堂里人多嘈杂,举子们乱成一团;他们这边情形好些,被几桌羽林禁卫军团团围住,属于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落;只是那些羽林禁卫军为了不和周围太过格格不入,也都做出了喝酒狂欢的架势,那喧嚣的声音也和那边差不了多少。于是两个人在桌上说话,一直都靠得极近;说到璎珞地时候,更是几乎附耳低语了……周围的羽林禁卫军眼睛都不向这边瞟一下,只“兴高采烈”地猜酒划拳。举子姜鸿昊是有些醉了。那日去走无忧公主的门路,只差一点便伺候到无忧公主的床上去,谁料遇到莲准都指挥使吃醋,及时挽救了他的清白……出了门便被羽林禁卫军丢到泥地里去,哪里还容他在莲心小筑里居住?更不要提再去见无忧公主地奢望了……好在估计那些人对他和无忧公主的关系还有所顾忌,并没有取了他地性命去,也算是侥幸。连惊带冻,他回到客栈中这些日子只是发烧,昏昏沉沉地,上了考场都是头大如斗,好不容易混到考完,提前交了卷子出来,只说是功名无望,又愧又悔,在这边借酒浇愁————居然又遇到无忧公主,居然又遇到微服私访的皇帝!他再没有胆子去接近无忧公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大声地念出梁广进那篇着名的《至于治国》,他知道那个人的身份的,偏要如此张扬————也许是心中积累了太多的愤懑吧?是梁广进的遭遇让他同病相怜?还是宣泄他自己心中最后一点正义感?他希望皇帝陛下知道,这科举,太不公平。姜鸿昊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就记得实在受不得胸中的烦闷要出去吹吹风淋淋雨的时候,角落里那两个贵人还在继续暧昧着……他扑到雨中,扶住店门前的旗杆要开始呕吐的时候,头上风雨被遮住,身边停住了一双麂皮六缝靴。姜鸿昊虽醉了,还认得那是羽林禁卫军的官靴……抬头往上看,果然是羽林禁卫军的暗红经典装束,披了件青色的油衣,越发显得诡异……只是那张脸,依然美得令人怦然心动,美得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