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云裳没有说谎,她早年就是在这银安殿上获得了先帝赐予的晋封和赏赐,晋封的是公主位,赏赐的是一个“无忧”的名号。铁券丹书可以让她,人无忧,性命无忧,这就是她楼云裳最后握在手中的王牌。这也真是她作为“无忧公主”最后活命的机会。凤紫泯听闻她终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忽然安心了下去,他之所以敢让曹汝言公然开堂审问这二人就是因为这两个人的身份和地位显赫,除非是陆慎或者是楼云裳现在立刻从袖子里拔出一把刀冲他杀将过来,意图刺王杀驾的话,大凤朝根本没有法律可以杀掉他们两个当中的任意一枚。楼云裳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那是属于得胜者的笑容。曹汝言的脸色顿时难看了下去,他千算万算,居然忘记了这一桩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她无忧公主,拥有大凤朝为数不多的几枚铁券丹书,那是免死金牌。战场上的局势瞬间转变,所有的楼系官员全都松了一口气,倒不是他们真的那么替楼云裳担心,而是……如果楼云裳倒台的话,他们这些人个个都怕是要惹上无穷的麻烦。“理正院,你们怎么看?”
凤紫泯将这个难整的球踢给了理正院的几位大人。理正院现在的当家之前和楼云裳的关系不错,听凤紫泯此时问话,顿时明白了圣上的意图,上前躬身道,“无忧公主的确有先帝赐予的铁券丹书,楼云钰侯爷也是太后娘娘亲口封下的铁项金锁侯,太后娘娘当年说的明白,大凤朝从此没有杀她兄妹的刀,斩她兄妹的剑,一切罪责皆可免责。这些并非是臣记忆所说,而在钦天监的档案当中可得记载,文官,将钦天监的卷宗呈上来。”
他身后一个穿绿色袍子的年轻后生立刻捧上一卷卷宗,理正院的当家将它呈给凤紫泯。凤紫泯的眼角柔和了几分,狭长的眼睛里闪出一道王者的风采。“慢。”
朝堂上一片寂静。凤紫湘忽而上前两步,抢先跪倒,“陛下,臣妹有一言,要陈情上听。”
凤紫泯心里闪过一阵异样的感觉,却也只能点头,“讲。”
“陛下,臣妹以为,当年先帝与太后娘娘赐予楼云裳丹书铁券乃是为王者体恤楼家功劳,又怜她楼家命脉单传,先帝英明神武,仁厚宽爱,却未曾料想到有朝一日这逆臣居然要联合外敌来攻打自己的国家啊!”
云裳勾起嘴角,果然,她这一次是要鱼死网破了。“陛下。”
凤紫湘目光哀痛的看着凤紫泯,眼中带着浓浓的恳求之色,“陆慎与我乃是夫妻,人言,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臣妹已经为他生下一子,此番情谊臣妹又岂能随口一说便割舍?但,臣妹今日为何要站出来揭发自己的夫君?这全是一片丹心为祖国社稷!臣妹小时常听大夫们讲起如何的大义灭亲,如今臣妹才明白大义灭亲的道理!此等粗浅道理臣妹尚且明白,何况陛下?”
将军!这是给凤紫泯来个将军!凤紫泯此时的脸色难看至极,他眯起眼睛看着跪在自己脚下哭的如同泪人的凤紫湘,竟然半晌无语。她一介女子尚能明白大义灭亲的道理,何况他一个堂堂的帝王?天子无家事,天子家事就是天下事。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她二人都是臣子!“为臣者就改守臣道,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臣妹虽然心内不舍,虽然痛如刀绞,却也不能……不能……”话到此处,凤紫湘痛哭失声,竟是上气不接下气,梨花带雨看得让人心惊,“却也不能罔顾朝廷礼法,将祖宗大业弃之不顾,只顾着自己的儿女私情。望陛下……陛下对我夫君法外开恩,他之所以做下此等糊涂事,实乃是因为遭受歹人的唆使!”
“陛下!”
云裳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哭的倒在地上的凤紫湘,冷哼一句,“公主果然大义,可如此大义的湘公主殿下,您又是出于何种心理买通江湖中人来绑架了顾大学士的千金呢?”
凤紫湘粉面上完全没有一点血色,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她,仿佛是在看着一个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鬼,“你……你信口雌黄!你诬蔑我……”“呵!你倒说起我诬蔑来了!成,你有证据,难不成我就没有吗?”
她话音刚落,冯少绾从人群中站出来,将一份供述递交给了亭奴,“此处乃是歹人亲口供述文案一份,另有画押盖章。”
“你说谎!你说谎!我没有!我没有!”
凤紫湘大喝着上前打算抢下那份供述。红栌眼疾手快从亭奴的手中抢了过来,递交给了凤紫泯,“陛下请过目。”
“湘儿……你……这是……”凤紫泯已经完全惊讶,他只知道凤紫湘胆小怯懦,连对陆慎的喜欢,之前也都是藏着掖着,直到自己指婚……她居然……会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顾大学士目眦尽裂,手指颤抖的指着凤紫湘,“公主哇公主!小女何曾开罪于你!你竟然要下此毒手!老夫一生精忠报国!竟然……竟然遭此劫难!天啊!”
老学士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两眼一闭,就此昏厥。殿内立刻一片手忙脚乱,凤紫泯紧闭着嘴,凤目看着面如纸色的凤紫湘,“皇妹,你做的好事!要孤如何对的起祖宗颜面!如何对的起顾大学士一门忠烈!”
“楼云裳!你捏造事实,信口雌黄!”
凤紫湘到此时仍旧不肯承认。楼云裳没奈何,耸了耸肩,“我就知道公主你是万万不肯招认的,也罢,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就不顾及什么了,陛下,臣有两位证人,还请陛下亲自提问。”
这两位证人被带了上来,一个是莽撞大汉,因为被挑断了手脚筋而被抬了上来,而另一个则是凤步轻挪,一步三晃的走了上来,正是长公主凤紫潋。“陛下万安。”
凤紫潋上前施礼,凤紫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皇姐为何到此?”
“还不是家中出了丑事,需我这个做姐姐的出来收拾残局么?”
凤紫潋笑得和平时一样张狂,一指地上的那个大汉,“这个人就是绑架了顾籽萄小姐的头领,他乃是官府一直通缉的要犯,一直潜逃在外,两年前被官府俘获,却不知何故被人保释而出,本宫多径调查才知道这个保释出凶犯的人,正是凤紫湘。你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当初授意你绑架侮辱顾小姐的那一位?”
“是的,正是这个女人要小的去做下那桩龌龊事。”
大汉虽然不能动弹,却能看得见,也能说的清。“本宫一直有诸多的顾虑没有将此嫌犯交给官府治罪,就是怕上一次保释的事情重演,又怕这人逃跑,只好挑断他的手脚筋,隐匿了犯人还请陛下不要追究才好。”
凤紫潋说的笑意涔涔,却让人听的冷汗直流……鬼知道这手脚筋到底是她和楼云裳俩人谁的主意。“这个人,我不认识,我不认识!”
凤紫湘已经歇斯底里起来,跳起来就要扑到凤紫潋的身上,“阿姐,我知你从来不喜欢我,可你为什么要偏帮他人,为什么要陷害于我!”
“小妹,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做了错事,就算阿姐有心要庇护你,也不能罔顾礼法,你晓得大义灭亲,难道阿姐我就不晓得吗?”
凤紫潋嫌弃的看了看满脸泪痕张牙舞爪的凤紫湘。“阿湘,不要失了皇族的脸面!”
楼云裳怀抱双肩,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家子的热闹。而此时,其他的大臣们已经完全惊呆,原来这其中的弯弯绕这么多!原来凤紫湘是这样的人!原来天家……如此黑暗!“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无话可说。但是。”
凤紫湘忽然站了起来,眼光中露出前所未有的狠绝,她会转过身来盯着楼云裳,那目光宛如两条跗骨之蛆一样恶毒阴冷,“楼云裳,你以为这样就能翻盘了吗?你以为事情就此完结吗?你想错了。”
她一步一步向楼云裳走去,每一步都似乎有千斤的力量。她的唇畔溢出鲜血,楼云裳看的心头一动,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征兆。“我凤紫湘此生立志一定要除掉你这个恶瘤为国效忠,不管你如何诋毁我,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既敢做出今日的选择,我就……绝。不。后。悔。”
她的声音颤抖的如同游丝,原来是已经咬碎了银牙,陆慎眉头一跳,感受到她身上强烈的杀气,在凤紫湘扑向楼云裳的同时他快步上身,一托一拽将楼云裳飞快的带离原来的位置。凤紫湘一扑而空,呆呆的看着陆慎紧张的拉着楼云裳的手,寂静半晌,忽而仰天长笑,笑声如狂,“哈哈!哈哈哈!陆慎!你好,你好!我生是你的人,死也要做鬼纠缠你二人!此生!永生!”
说罢,她转过头对着高高在上的凤紫泯惨然一笑,“皇兄,皇妹从来没有求过你,今天,皇妹求你,求你赐楼云裳死!皇妹所说之事,乃是实情,请陛下明鉴?”
陛下要怎么明鉴呢?自然是她凤紫湘以死明志最直接,最值得信赖。在众人惊愕的瞬间,只听得一声闷响,凤紫湘的尸体已经匍匐在玉阶之上,头上开花,红白流了一地,死状极其狰狞。云裳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凤紫湘不惜以死明志,求得凤紫泯的信赖,这一次,就算是有十个丹书铁券,自己也恐怕是难逃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