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厚厚的窗帘垂地,光线极其暗淡。
眼前的两个人影,在这昏暗的空间里,在做最后的较量。
一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刘警长,另一头是垂死挣扎的唐老板。
后者显然不够心狠手辣,博弈之初就落了下风。
启澜无声地挪到了距离他们不到两米的地方。
手中的匕首不觉被渗出的汗水弄得又冷又湿,分不清哪里是皮肉,哪里是金属。
短短的时间里,他盯着刘警长的后脑勺,内心在作无数次的纠结--杀还是不杀?
这半年多来的梦魇,很大程度上就是老狐狸一手造成的。
最初只是奉了三太太的命令抓捕他一个,后来竟一发不可收,愈演愈烈:
不光是林家被列入了通缉犯的黑名单,林一堂和章文轩被关进监狱打得死去活来;
朱家的两位兄长死因不明,涓涓的三哥行远也险些丧命;
这把灾难的火一路烧到了唐家,导致了悦娴车祸离世,如今还要波及她的父亲......
世间的黑色势力,就是游荡人间的妖魔鬼怪,卷起血风腥雨,把好端端的生活完全破坏了。
少年愤懑难忍,举起匕首看准了要刺下去,一泄胸中怒火--
一刀下去,人头落地,身首分离。
场面看似痛快,却遗祸无穷。
关键时刻一念之差,理智战胜了情绪,他收了武器。
“若是老狐狸死在这里,唐家会面临灭顶之灾。悦娴姐在天上也不得心安。”
“白白放这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条生路,似乎又太便宜他了......”
“哐当!”
“呯!”
“咚!”
巨大的声响在屋里回荡,震得窗户和门板发抖。
外头等待的两个人,脚底下的木地板也被房内坠地的重物给带得摇了好几下。
“陈大哥,我们进去帮忙吧!”
“好,让我走前面!”
陈醒把悦姗护在身后,从布包里掏出了剪刀,加快了速度往里跑。
狭长的房间尽头,传来烟味,茶叶味,还有血腥味。
让他们心安的,却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半跪在地上,从背后扶着一位瘫软如泥的绅士。
少年的脸上和双手沾着血迹,目光却沉着。
“小澜!”
“爸爸!”
悦姗扑进父亲的怀里,摸了摸脖子上红肿的一圈伤,眼泪大颗地掉。
“别哭,我已经替你爸爸教训了坏人。”
启澜轻声地宽慰着小姑娘,招呼陈醒过去看沙发背后倒伏在地上的一团黑影。
破碎的花瓶和折了腿的椅子映入眼帘。
茶水把殷红的血迹淌得满地都是。
他小心地抬起脚来,绕开了一大滩血迹,以免留下脚印在现场。
“此人该死,但不该死在悦娴姐家......我们快拖出去埋了吧?”
“瞧你怕的。我试过了,脉搏和呼吸都没问题,只用了一半的力气,打晕了而已。”
刘警长头朝下倒在血泊里,看不清面孔。帽子丢在一边,一双铁爪向前伸着,手指撒开,保持着掐脖子时的形状。
后脑勺给花瓶划出了血,但是没开花。肩膀处给椅子用力打过,凸出来一大块。
悦姗和启澜一起把惊魂未定的父亲扶到了沙发上。
唐老板渐渐缓过气来,他喝了一口女儿递上来的茶水,仔细打量着启澜,猛然间想起了什么。
“孩子,你是不是在我家酒店里做过糕点?”
启澜目光坚定地点点头,
“悦娴姐待我有恩,一直没有机会回报。您放心,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揪住背后的真凶!”
他眼中的这位父亲瞬间老泪纵横,抬手抹着眼角,声音哽咽起来:
“谢谢你们,悦娴九泉下有知,一定会欣慰.....唐某即使散尽家财,也要熬到凶手得到惩罚的那一天!”
“你们是来救章医生的?我一时糊涂把人绑了,现在就去放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启澜抡起一把椅子,从侧面打倒了刘警长。随即,操起茶几上的花瓶对着他后脑勺敲了下去。
然而,一想到章文轩还找不到,启澜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他走到门外,盯着其余的房间,想从中发现异常。
“爸爸,章医生他不在地窖,您把他放哪儿了?”
悦姗这一问,把情绪尚未平复的父亲弄得不知所措。
自己是得救了,一时冲动半路绑来的小伙子却下落不明。
“哎,都怪我老糊涂!这宅子里肯定有内鬼给警察局那边报了信。人或许给他们暗中带走了?”
陈醒观察了好一会楼下的动静,颇有把握地说:
“马车还在,刘警长的手下还在二楼的厅里坐着呢,不大可能是他们所为。”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把二楼的警察给骗过去。”
启澜指了指地上的人和乱七八糟的残留物,“我们需要造一个入室抢劫的现场,得委屈唐伯伯来唱唱苦肉计。”
“好,马上!”
唐老板怀着对章文轩的愧疚,从沙发上支撑着爬起来。
他果断地捡起地上的花瓶碎片,在自己手背上咬牙划了一道道深深的口子,血流如注。
“你俩快跑,悦姗留下,喊人!”
两个小伙子毫不犹豫地冲出了房间,朝着来时的那条路线头也不回地往下跑。
估摸着他们跑到了院子的侧门处,悦姗将两根辫子扯散,把地上的茶水混合血水往裙子和脸上使劲抹。
她慌里慌张,披头散发,哭哭啼啼地摸到二层。
眼泪和鼻涕俱下,抱着门框,扯着嗓子喊:
“救命啊!屋里有打劫的!”
正在和管家打牌的三个警察,惊诧地纷纷拔枪,朝着四楼狂奔......
启澜和陈醒成功地从小侧门跑了。
若说饶过秦锋,心中有三分不甘,那么,没杀刘警长,则是一万分不甘。
但是,老狐狸留着还有用,那些未解的谜团,没有谁能比此人更清楚。
来日方长,这笔账先不急着算。
不过,陈醒急着赶路,打起了院门外停着的马车的主意。
“两匹好马!驾车的不在,咱们可以劫富济贫。”
“这马是警察局的,万一认得路,跑回去了怎么办?”
“你这就不懂了,我们既然背了个‘劫匪’的身份,不拿走唐家的一草一木,门外的马车总得顺手牵羊才像那么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