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意思是……那对父女在行骗?”年世兰往窗外看了眼,揣测道:“许是走错了呢?臣妾就不太能寻到方向。”
皇帝将目光收回,瞧着年世兰一脸诚挚,可见久在深宫的人,心思也格外天真些。
便忍不住笑道:“是,若是你,往京城来,该走去江南了。”
“江南多好,风景秀丽,美人儿也多,个个都像安妹妹那样娇弱可人疼。”年世兰托腮看着皇帝,“到时候,夫君雨露均沾,每人专宠三日,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记得回京呢?”
最近瞧她愈发懂事,难得听上一句拈酸吃醋的话,皇上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满足感来。
她用扇子轻轻敲了她的脑袋,“瞧着多读了两本书,愈发牙尖嘴利。”
既然说自己牙尖嘴利,年世兰不妨多说两句,“方才那个妹妹,妾身瞧着就不错,虽不是江南来的,倒也小巧,相貌端正,举止有礼,尤其是那双眼睛……”
她的手指在脸上点了点,假装沉思,道:“像极了莞妹妹。”
人之容貌,最灵便在眼,晚娘的眼睛像甄嬛,甄嬛的眼睛像纯元。
年世兰只当不知道皇帝对纯元有个爱称菀菀。
她故作恍然大悟道:“莞妹妹,晚娘,还真是有缘,夫君真不考虑将她带回去?”
虽说无巧不成书,可是太巧,难免惹人起疑。
热河这个地方算不得多富有,街上竟瞧不见一个乞丐,也说不得多贫穷,方才上来时,还听到一位公子拉着唱曲丫头,说要五两买回家做妾,竟没有一个人去看这三两银子的晚娘?
年世兰都起了疑心,皇帝能信?
她缓缓将杯子放到唇边,喝了口水,看着皇帝的目光转移到窗外。
眉头微蹙,心有所思。
看来白月光还是发挥作用了。
年世兰将杯子放下,拿了五两银子给霍青云,“咱们爷想听小曲儿了,三两赎身,剩下的带她去置办一身行头。”
皇帝并没有阻拦,脸色也比方才凝重了些。
霍青云出门,将这差事交给手下去办。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晚娘便来了,木簪斜盘发、青丝落云肩,斜襟氅衣百褶裙。
柳眉朱唇、眼角含春,端的是个美人坯子。
尤其是那一双手,叫年世兰也忍不住多看两眼,逃荒逃出一双不沾阳春水的手,这是把谁当傻子呢?
“民女崔晚娘,见过公子和夫人。”
崔晚娘拿着胡琴,施施然朝座上两人行了一礼。
年世兰斜撑脑袋,好整以暇望着她,“会唱什么曲儿?”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玄宗和贵妃的情爱曲折动人,民女愿献唱一曲《长生殿》,祝公子和夫人比翼连理、永结同心。”
华清池里娇香浴,贵妃死在马嵬坡。
祝得真好,下次别祝了。
皇帝轻摇折扇,并不接话,年世兰便也只轻抬手,叫她开唱。
崔晚娘原本的声音很好,却不知得到什么人的指点,总在模仿旁人,只可惜,火候不够,反倒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失了自己的特色。
这些年世兰是听不出来的,她不爱听这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也不想看皇帝跟这位崔姑娘眉目传情。
所以闭上眼睛。
秋日丽阳斜照而来,将人晒得暖洋洋的,她听着咿咿呀呀的曲调,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忽然身子腾空,她心下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抓住什么,结果是皇帝将她打横抱起。
“皇”字在年世兰嘴里转了好几圈,才转了个弯喊了声“夫君”,道:“大庭广众……”
“嗯,大庭广众不成体统。”皇帝将她的话打断,“所以夫人还是将眼睛闭上,莫要说话。”
他的胳膊,将她的脸往怀中扣了扣,她露出半张脸,看着身后的崔晚娘,崔姑娘迎上年世兰的眼睛,立刻低下头去。
马车停在酒肆门口,皇帝抱着年世兰上车,崔晚娘抱着胡琴走在马车边。
回到行宫,皇帝着急去处理政务,没来得及安排崔晚娘,人便留在年世兰这里。
年世兰既不叫她下去,也不叫她献唱,她便抱着个胡琴,同个花樽似的站在一旁。
颂芝瞧着自家娘娘和皇帝出去时,还十分恩爱,回来就多了个人,年世兰不解释,她也不好问,只看着崔晚娘便来气。
“去去去,边上站着去。”
天擦黑时,颂芝端着茶水进来,崔晚娘好意想接一下,博个关注,颂芝挥着帕子将她的手打开,“什么身份?给我们娘娘提鞋都不配,别弄脏了东西。”
年世兰懒懒抬眸,瞧了她一眼,打发周宁海将人送去皇上哪里。
周宁海和颂芝是一个意思,多看崔晚娘一眼,都嫌。
“皇上正在议事,奴才哪有资格见皇上?”
年世兰诧异看着周宁海,这是使唤不动了?
“送给苏培盛,见不着就给小厦子,再不济还有霍青云。”
周宁海不敢太过忤逆年世兰,一瘸一拐将人送去御前,苏培盛将周宁海拉到一旁,“这是何意?”
“不清楚,娘娘说苏公公您自会处置。”
苏培盛看着周宁海的背影,觉得脑袋有点大,转头看着崔晚娘,一眼便看到那双眼,问了名字,心下有些了然。
他命人给崔晚娘准备了一身旗装,等大臣离开,带着她去了皇上跟前。
皇帝看着又换了衣裳的崔晚娘,手里的佛珠一颗颗转动:这一身宫廷装扮,倒是更像了。
崔晚娘福一福身,娇怯道:“晚娘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尊驾是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确实有礼。”皇帝满意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