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对金陵城内的百姓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城内寂寂无声,城外流民堵着,每人手执一个火把,推挤着,叫嚷着,灯火永不停歇。
百姓惶惶不安,官吏也手忙脚乱,士卒都被派到城门外把守着,官府内外人手不够,每个人都在加班,连张三这种文人都被塞了一个木棍站在门口守着,以免闲人勿入。
头上阴云密布,门口的灯笼点燃也看不清前方的路,詹谷手里拿着几个饼走过来分给他,“张三,站了一天了,吃个饼垫垫腹吧。”
“多谢詹兄。”张三急忙接过大咬一口,咀嚼了几下后艰难咽下,“这饼真糙,卡得俺嗓子疼。”
“哎…”他长叹一口气,“好怀念以前吃的鸡蛋肉饼啊,那家小食铺这些日子也关了门,想买都买不到。唐姑娘也不在铺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詹谷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金陵不太平,许多家食铺都关门怕惹上事,将就着先吃吧,咱们官府有秦王在,过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的。”
“詹兄说的是!”他三两下将饼吃完,拍掉手上的碎屑,故作轻松回道:“上面的大人物都忙得不可开交,俺这等小人物怎么能懈怠呢!我也相信那凶贼定会被捉住,流民闹事定会被平息,金陵定会恢复往日和平!”
说着,张三挺起胸膛,站得更笔直了。
詹谷笑笑,望着远处城墙外的火光,眼睛中仍有掩盖不去的担忧。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太过诡异,件件都好像是奔着要摧毁金陵城一样,城外的流民大老远从西北而来,路途上经过那么多地方都不闹,偏偏要闹到金陵城,在这事情背后,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故意操纵。
这件事惊动了天子,城内官僚内分为两派,从京都来的那一派奉太子之命,为了急速将事情摆平竟然对城外流民做出那等残忍之事,简直荒唐……
他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浊气,还好如今城内有秦王镇守,若是换做从前的官僚,金陵城怕是要彻底沦落。
此时已经是子夜,詹谷转过身,正欲返回,就撞上祁琎大步从门外走出,他急忙低头行礼,祁琎挥手道:“不必,你们守好这。”
“是!”张三应得响亮。
正当时,长街尽头忽闻金角齐鸣声,马蹄震天,祁琎冷了脸,三两下跨上马背,奔驰而去,众多将士策马跟上,身后还跟着数兵卫,皆穿着打仗时用的锁子甲。
詹谷是文官,鲜少见到这般大场面,望着秦王离去的背影,心中感叹万分:金陵城有这样一位领头者,当真是幸运。
城门口一片混乱,守在门口的士兵压根拦不住这群疯癫的流民,前些日子从京都过来的姜猛采用的镇压不管用,甚至闹得更大,前面的士兵被推到踩践,地面杂乱无章,血迹成痂。
姜猛站在城墙高处,低俯众生,脸上不仅没有一丝慌乱,嘴角反而微微翘起,仿佛这般情况正是他想看到的。
这一群闹事的流民,若是有心人细细观察,便会发现只有前端的流民瘦骨如柴,最后几排那群拥挤的除了衣服破旧点,其他与正常人无异,很明显是他人故意搅局派过来一起闹事的。
“姜大人!”士兵一路赶来,惊慌失措通报道:“秦王带兵来了!”
“什么?!没有皇上的命令,他敢插手这事?”姜猛回头,正看到祁琎御马而来,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一群兵。
他想大喊阻拦祁琎继续往前,一阵夜风刮过,脖颈处忽然感到冰凉。
姜猛一偏头,有人拿着锋利匕首抵住他,冷冷道:“想活命就闭嘴。”
城门开,几排士兵有序走出,手中皆拿着武器。
流民以为这又是要镇压他们,见士兵众多,心中不由都露怯,往后退了退。但人群后面有人叫嚷,破口大骂“秦王苛吏暴政,不顾百姓死活!”紧接着有人附和,呐喊声起,又推挤着,前端的流民无路可退,心中原本就有怨气,这下彻底爆发开来。
他们手中拿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破刀破剑,还有些人拿着石子往士兵身上丢,砸中就是头破血流。
“瞧见没,那群流民都是不知感恩的白眼狼,最好将他们全都镇压了!”姜猛听到城门下的动静,忍不住讥讽,“我可是太子派来的,识相点,快把匕首拿开!”
见黑衣人不动,他猜测道:“你是秦王身边的人吧?若我将你刺杀谋害官吏之事告上……”
姜猛绞尽脑汁想着点威胁的话,城墙下的情况又发生变化。
流民抱怨声渐渐消失,士兵们将流民控制住,又用充足的粥饼先安抚住,流民长途逃荒而来,又在城门外闹了几天,本就饥肠辘辘,现有免费的粮食可饱腹,哪里还忍得住,纷纷丢了上去抢夺。
暂时安抚住流民后,两排士兵让开一条道,祁琎从马上下来,身影笔直立在流民面前,正色厉声宣布。
这几天金陵城附近在修新城池,降服的流民可前去入籍新地,参与修建可用劳力获得粮食与报酬。若不愿入籍新地,则立应返回故乡,进有选,退可回,若还要再闹事,便立刻斩杀!
流民吃饱喝足,满肚子的怨气消了一半,听见这言辞心中皆动容,纷纷丢了手中的武器,跪下谢恩。
情势大转,士兵们都松了口气,这么些天来的流民闹事总算结束了,金陵城要恢复往日安平了!
前端的流民降服,后端的惴惴不安,士兵们手执刀剑朝着他们攻来,没有了流民这个挡箭牌,他们这些杂人自然不敢再继续闹下去,最后只能慌忙跑路。
风起,两侧桑树沙沙沙若破阵曲。
带头先逃窜的那人忽然往前僵住,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头颅就落在了地上,这动静吓得其余人跑得更快了。
“真是群靠不住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