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福州的外商，掌柜如数家珍。
但要论上得了台面的，眼下便只有三个。
“首先就是这红夷人了，如今是见得少了，可在年前，街上时常还能看见，少说也有上百号人。”
由于港口一案，对商贾尤其是极度依赖港口的外商，可以说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再加上福州近来不太平，别说身处异国他乡的外商了，就是福州本地的百姓，也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这点秦鹄倒是一早就知道。
“第二嘛，应当就是日照的商队了。不过那些日照人好像也不全是一伙的……”
日照与大明距离较近，又是附属国，自然来往密切。
所以，日照的商队数量也多，而且大多都是民间商队，不像红夷等西洋人，能远渡重洋来到这片土地，背后必然都有皇室的支持。
“至于这第三，便是高丽人了。不过听说港口出事后，他们就走陆路打道回府，连船都抛下了……”
“哦？”秦鹄端起的酒碗一顿，不动声色的笑道：“跑得这么急，莫不是做贼心虚？”
“呵，谁知道呢。不过听说他们的船那日被港口的大火波及，虽然没沉却也开不了了，估摸着是因为这个才从陆路走了吧……”
秦鹄记在心里，又和掌柜闲谈一阵，撂下些碎银便离开了。
之后他去了港口，果然看到了几艘挂着高丽旗帜的大船。
只是这些船都被火烧过，停在浅水区才勉强不沉，要修缮怕不如再造新的，也难怪那些高丽外商会直接弃船不顾了。
而港口周围虽然有官差巡守，还有不少民工正在施工重建，但那艘大船显然是被遗忘了。
秦鹄轻而易举便来到了船上，几番搜寻一无所获。
船上的货物许多已经搬走，不过那些已经被烧毁的自然都留在了船上。
通过残渣，依稀能分辨出多是药材等高丽独有之物。
而整艘船上，没有找到丁点火药残留的痕迹。
外商走得匆忙，只是带走了一些货物，自然不可能走之前还打扫一边。
现场也没有打扫遮掩的痕迹。
如此看来，起码这艘船上，应当不曾运送过火药。
当然，这也只是秦鹄暂时的猜想。
若是封存得好，不留下痕迹也是有可能的。
“诶，你是谁啊？”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民夫下了工，还在船上转悠的秦鹄就显得格外扎眼。
见有官差注意到这边，秦鹄跃下甲板，快步离开了此处……
本来，秦鹄内心是倾向于高丽外商便是与鼎剑阁勾结的外夷。
毕竟这些高丽人走得太果断了，大有畏罪潜逃的意思。
不过仔细一想，港口重建需要时间，他们的船只也已经被毁，似乎除了走陆路回去外，这些高丽人也没有别的办法。
最重要的，还是他们船太‘干净’了。
他总不能仅凭感觉就断定事情的真假。
而离开港口后，秦鹄又直接来到了一条稍显偏僻冷寂的街道。
这里，是专门划给那些外商用以落脚的地方。
当然，此处的地租贵得离谱。
街道两旁大门紧闭，若非偶尔可见烛光透出，这地方还真是一点人气都没有。
而各商队之间，也可以说是泾渭分明。
身处异国他乡，这些外商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报团取暖了。
不多时，秦鹄走到了街尾，路上愣是一个人没碰到。
他正想着要不要弄出点动静，忽然便有马车慢行的声音自街角传来。
秦鹄立即隐入暗处，侧着身子屏息窥探。
马车，停在了一栋宅子前。
“吱呀……”
宅门打开，却是个穿着奇怪的金发男子。
看来这应该是红夷人的宅邸，这开门的像是家丁……
而紧接着，马车上的人也现身了。
“你家大人何在？”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秦鹄瞪大了双眼。
厉鹰！？
下车的人，赫然是身着常服的厉鹰。
而且他没有带任何随从，显然是刻意隐瞒了行踪私下前来。
可厉鹰为何会跟红夷人打交道？
秦鹄心中困惑，见厉鹰进了那宅子，便也悄悄摸了上去……
宅中，大门方才合上，一个身着华服的红夷人便抱拳迎了上来。
“厉大人，我等你好久了，你终于来了。”
厉鹰抱了抱拳，以示回应。
不过他的目光在打量了四周后，语气有些不善起来：“此处为何有东瀛人？”
围墙上，暗中窥视的秦鹄也与厉鹰有着同样的疑惑。
在院中角落，可见几个挎刀的男子。
瞧那面容和装扮，确实和中原人有些差别。
而那名红夷人则道：“哦，这些日照的朋友，是我请的护卫。厉大人也知道，现在贵国不太平，这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不太平？”厉鹰斜睨一眼，冷哼不语。
那红夷人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歉意，只是挥挥手让那几个东瀛护卫退下，前院便只剩他和厉鹰，以及那个红夷仆人。
当然，暗中还有个秦鹄。
“厉大人，咱们话长短说……”
厉鹰：“是长话短说。”
“呵呵，都一样。”红夷人笑了笑，悠悠道：“三年前，贵国的皇帝陛下和我达成了交易，以十三尊大炮，换取和贵国的永久贸易优先权，但为什么，我们来到贵国三个月了，却迟迟不见皇帝的使者来见我们？”
这红夷人语气不善，颇有问罪之意。
而暗中的秦鹄却莫名松了口气。
看来，厉鹰并非是私自来与红夷人打交道，而是受了皇命。
不过秦鹄也没有离去的意思。
他倒是听过红夷大炮的名头，据说威力奇大无比，便是宗师见了也只得绕道走。
此前只晓得朝廷要和红夷做买卖，却不曾想，交易的东西居然是这红夷大炮……
院中，厉鹰仿佛没察觉到那红夷人的不悦，依旧板着脸。
他道：“我这不是来了么？”
红夷人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面见贵国的皇帝陛下？”
厉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圣上日理万机，勤政不辍，一时忙不过来，怕是还要阿明大使在福州多游玩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