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夜幕降临。
马车晃晃悠悠的朝着村尾前进,那个古怪的酒楼在视线里变得渐渐模糊起来,池染坐在车里,好整以暇的看着对面的阿卡丽,后者也看着他。
小女孩撑着脑袋,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她噘着嘴,似乎是有点儿不高兴。
对视持续了好一会儿,池染当然知道阿卡丽为什么这么眼巴巴的看着他,但出于心里小小的恶趣味,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睁着‘无辜的大眼睛’。
“我的糖呢?”
女孩儿终于开口了,语气里很是不满,虽然年纪尚幼,可最起码的常识她是有的,刚才吃饭的时候她一直注意着池染——他从来就没有走出去过,既然没有出去,当然就不会买糖咯。
看到小女孩儿微嗔的脸,池染终于满足了,四岁的小孩子嘛,当然是撒撒娇耍耍赖什么的最好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是怪物才有的行为。
他笑了笑,把手边的包装得漂漂亮亮的盒子递到女孩儿面前,柔声道:
“生日快乐。”
“生日……是什么吖?”
女孩儿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可恍然间她又想起来了什么,哼的一声,白着眼偏过了头。
“生日嘛,就是你出生那天。”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降生而庆祝。”
池染笑了笑,打开了盒子,精致的小蛋糕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这个是你的生日礼物,生日那天我们都要收到礼物的。”
生日是什么阿卡丽或许不明白,可礼物是什么她知道,在大宅子里的时候,妈妈就时常会带礼物回来给她,有的时候是好吃的,有的时候是好玩儿的。
或许是蛋糕的香味太过诱人,女孩儿稍微偏回了一些头来,小心翼翼的道:
“这个是给我的?它是吃的么?好吃吗?”
“好不好吃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池染把蛋糕塞进了阿卡丽的手里,然后举起了叉子:
“我个人觉得蛋糕比糖果好吃多了,你要不吃我就把它吃掉了哦~”
“我要吃!”
阿卡丽一把抓过了池染手中的叉子。
女孩儿的动作实在是娇憨可爱,池染又笑了,会心的笑了,这短短片刻的时间他笑得比这几天加起来还要多,纯真无暇的力量真的动人心魄,他轻柔的抚摸的女孩儿的脑袋:
“吃吧,吃吧。”
马车晃晃悠悠,步步逼近因古雷布。
池染的手边还有另一个盒子,那是凯茜带给慎的。
这件事情池染现在想来仍是后悔不已,如果不是一时急切接受了凯茜的馈赠,如果不是大意之下直接答应了她的托付,他是绝对不会趟这趟浑水的。
事情不是‘母亲带东西给儿子吃’那么简单。
慎,是前世游戏中均衡三忍之一的暮光之眼。
而众所周知,暮光之眼是个血脉相传的称号,也就是说慎是从他的父亲手中接过暮光之眼这个名字的,可问题是,如今的暮光之眼是谁?
是‘邀请’池染加入均衡教派的人,那个面瘫男:藏。
如果凯茜是慎的母亲,那么她就是藏的妻子。
可从藏走进那个酒楼之后,他和凯茜说过多少话?仅有的几句也不过是‘点菜’‘买单’之类的公事公办吧?
他们两个看起来完全就是陌生人,哪儿有半点儿夫妻的样子?
嘛,这当然是有内情的吧。
母亲想给自己的儿子送些糕点,还需要假他人之手,要说这没有内情谁信?
参考之前在门口听到缇娜卡和凯茜的那些交谈,不难想象,这桩家务事不是一般的复杂,复杂到暗影之拳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池染有何资本掺和这种事情?
唉……都特么活了两世的人了,做事还是这么不稳重。
不过嘛……看着眼前满脸奶油的阿卡丽,池染笑了笑——这波不亏!
抱着忍镰坐在车门口的缇娜卡回过头看了一眼车厢里像个小花猫似的女儿,又看了看眼含笑意的池染,再看了看池染手侧另一个没有打开的盒子——池染也看到了她。
两人的目光只是一擦而过,谁都没有说话。
“准备下车吧。”
约莫十多分钟后,就在阿卡丽快要解决最后一块蛋糕的时候,缇娜卡平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池染疑惑的皱了皱眉:
“下车?怎么了?”
“上山的路只能自己走。”
缇娜卡指着已经逼近的山道口,一条小路崎岖蜿蜒,路上乱石嶙峋,不过一人宽,从下往上看去宛若登天之道。
因古雷布山势陡峭,几乎四面绝壁,只有这独一无二的一条小道可以上山,均衡教派把宗门设在这里也是深谋远虑,这样的地势,几乎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不过也有缺点,山道太过狭窄陡峭,运输什么的太困难,池染看了看山顶处那个依稀可见的高大楼宇,无法想象那些建筑是怎么修建起来的。
弃车步行,藏领头走在最前面,他的速度不快,却是很均匀。
因古雷布不高,在山脚看的时候,总觉得这条小道不长,应该很快就能爬上山顶,可事实并非如此,这条路弯弯扭扭,东拐西绕,明明很短的一段路,却要走上很久。
差不多行至半山腰的时候,阿卡丽坚持不住了:
“妈妈,我的脚好疼。”
不仅阿卡丽感觉疼,就连池染都觉得招架不住,走过之后才发现小道崎岖其实还在其次,最艰难的是路上的那些碎石——这条道几乎是被人生生从山间踩出来的,为了铺路撒了很多石子,这些石子锐角嶙峋,初走时并不感觉什么,可时间长了硌得脚底生疼。
缇娜卡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回答也很平淡:
“这就是均衡的道路。”
她没有停下的意思,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过。
女孩儿哭丧着脸,对于母亲的不管不顾她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咬着牙继续走下去,可抬头间却又感到绝望,山顶还好远。
池染一直在阿卡丽的身后看着,看着女孩迈一次脚都要抖一抖,心里有些不忍,虽然自己也很疼……
他猛然加快脚步追上了女孩儿,一伸手把她抱了起来,放到了自己背上:
“我背你吧。”
女孩儿似乎颤抖了一下,她本来觉得没有人会帮她,虽然她的人生还不长,可这些年来都是如此,只要是母亲拒绝了,那就没有人会帮她。
她抱着池染的脖颈,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这个肩膀有些硬,几乎没有多少肉。
“谢谢你哦,池染哥哥。”
池染愣了一下,心中有些异动。
‘哥哥’这个词对他而言很遥远,前世是独子,今生更是孑然一人。
但这一刻,恩……这波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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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不高,不大,不厚重,门上的牌匾古旧,沧桑,甚至破败,牌匾上模糊图案就像阴阳鱼一样,红黄相间,相逐,然后相融。
这便是均衡的大门。
慎站在大门下,他的身后两排忍者立得挺直。
而在他的身前,是崎岖小道的尽头,藏的身影在那里渐渐出现。
慎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这并不是一个儿子在等候归家的父亲,而是后继者在恭迎他的前辈,不,甚至不算恭迎,在均衡的世界里,没有恭迎这个字眼,这只是一种仪式。
均衡的世界里,总是有很多仪式,它们各有深远的意义,有的有意义,有的没意义。
“父亲。”
十二岁的少年朝着父亲低下了头,在他的身后,所有的忍者都低下了头。
“嗯。”
藏点头致意,山道上,今次回宗门的忍者一一现身,而后是缇娜卡,再就是池染和阿卡丽。
在快要到山门的时候池染就把阿卡丽放了下来,虽然不太明白,可他也知道,让藏看到自己背着她上山,恐怕是不好的。
“把他们安排一下,归籍的忍者都要做好记录。”
藏指着忍者们,给慎交代了很多,大抵都是些教派里的事务,慎虽然年幼,可作为下一代的暮光之眼,这些倒也可以理解。
藏指着那个叫做斯考特的小男孩继续道:
“他是今天刚收的弟子,跟上个月收那些算作一批,明天你主持测试。”
慎点头,表示明白。
从头到尾没有提到阿卡丽,慎也没问。
在所有的一切都交代完毕后,慎目光投向了人群最末尾的池染,除了阿卡丽,藏也没提到任何关于他的安排,他指着池染问道:
“他也要参加明天的测试么?”
藏摇了摇头:“不用,把他安排在东苑。”
慎皱了皱眉:“东苑?那里已经没地方了啊。”
“就住你隔壁。”
“可那是师叔的地方啊,他昨天才下山……”
藏挥了挥手,领着忍者们朝门里走去,只扔下了一句话:
“他以后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