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
歌舞升平。
陈大人和一干家族族长盛席而坐，等待着考试的结束。
他们已经将今明两日的试卷研究清楚，并给出答案，分发给门下士人，不出意外的话，此次乡试阶段，前十名额将由各大河阳士族子弟包揽。
至于州试地点，亦设立在河阳行省旧京城，他们亦有操作空间！
陈大人有足够的信心，让此次科举入殿十人之中，过半数皆为河阳士子！
长此以往，不出十年，朝野上下将再度由河阳士族所掌控！
这是一条缓慢有效、屡试不爽的道路。
亦是世家宗族源远流长，屡禁不绝的原因。
根深蒂固的门阀，向来都是一个国家最大的威胁。
其存在，会将百姓的天下，逐渐演变成一家一姓之天下，让公法败于人情，让进取之心亡于既定利益，让百姓之话语沦为一家之剑锋。
各国征战不休，不为国战，实则是门阀势力之争，春秋不义之战！
门阀是杀不绝的。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势力，这些势力抱团，继而形成宗族豪强，而豪强经过演变，就会从地方之上脱颖而出，成为一个个粗枝繁茂的家族门阀。
门阀，意味着党争，意味着内耗，意味着倾轧。
这是一支类似“大多数”的力量。
在这股力量面前，公理会变得不再公正、法律会变得漏洞百出、人伦也会百无禁忌，国家利益也将荡然无存！
秦骁杀了许多年的门阀，秦骁还将一直杀下去。
就比如河阳陈家。
他们穿着儒学的外衣，打着重整儒学的名号，实际上却根本不在意儒法真正的含义。儒学在他们手中，不过是一种粉饰虚张、哄骗外人的工具，需要时儒法刚正不阿，必要时儒法也能委曲求全。
他们根本不在意凤鸣、儒法如何。
他们眼中只有自己的权利。
“大人，大事不好了！”
就在所有人沉浸在重整雄风的大好美梦上时，下人惊慌失措的呼喊，打断了他们的幻想。
“慌什么！”
陈大人眉头紧皱。
“惊慌失措，成何体统？！”
实在是有失他儒学大家的风范！
下人早已被惊得六神无主，说话都不利索。
“大人，大事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兵，把咱们这里围起来了！”
“什么？！”
陈大人立马跳了起来。
他一把抓住那人，厉声盘问道。
“你说清楚点，怎么会有官兵？”
“不知道啊！”那下人颤颤巍巍的应道：“外面突然来了好多人，有城卫军，还有巡差，还有好多百姓！我只听到那些百姓都说大人你胆大妄为，偷取科举试卷，要把你抓起来……”
歌舞声戛然而止。
各士族面色煞白！
败露了？
陈大人一个摇晃，差点没有站稳。
“莫慌！”
试题原卷已经完好无损的放了回去，所有痕迹都被清理完毕，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陈大人盗取考卷！
“陈忠义呢？”
他急忙呼喊。
只有衙门的人，才能入府拿人！
只要陈忠义控制了衙门，他们就有充足的时间善后。
一群刁民，也敢污蔑朝廷命官？！
回应他的，是先前那下人丧披似的哭嚎。
“大人，据那些刁民说，陈捕头已经被兵部的曲道曲大人给宰了！先前被关进去的那两个人也被救出，就是那两个人说咱们泄露了考卷！”
“现在曲道大人正带着兵往咱们这里赶，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呀！”
扑腾。
陈大人倒下了。
“兵部？怎么会有兵部的人？”
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兵部的人也参与进来了？
别看兵部在各地设有办事处，可基本上没有实权，更不可能干涉政务，平日里就相当于是一个咸水衙门，无非做做统筹一类的后勤事宜。
但这绝不意味着兵部在各地没有地位。
事实恰恰相反，兵部直接对京都北迎负责，具有战时最高指挥权。
必要时，可以调动守军兵甲为他所用。
算是实打实的铁板！
若是没有兵部的人参与，以陈大人和各大部族的实力资源，说不定还可以运作运作，将这事压下去。可若是兵部插手，那意义就大为不同了！
兵部出手，就意味着朝野目临！
“昨夜被陈捕头抓走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战功赫赫的老兵，据说还有陛下御赐的星尘徽章！”
听到这话，陈大人终于明白为什么兵部的人会如此激动。
自己，惹错了人啊！
但陈大人终究是陈大人，能够混迹到如今的地位，显然也不是凡人。
顷刻间，他就已经做出决断。
“此事我一人扛不住，得死不少人，甚至河阳许多士族都会面临清洗……”
他缓缓开口，在场士族族长无不肃然。
“我们这些老的定是保不住了，但至少也要保全一些火种！今日参加科考的士人子弟，我们一个字都不能提及，能保一个是一个！在坐诸位，都是聪明人，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这么做能有用吗？”有人忍不住问道。
当今凤帝，可不是好相处的爷。
所有人心中都犯怵，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能否瞒过凤帝秦骁。
“我们别无选择。”
陈大人神色决绝。
他看向身旁一个族长。
“王族长，等下由你检举揭发我。”
聪明人绝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为了以防万一，河阳士族也并非全部参与了此次科举泄密事件，依旧有一些士族拒而远之。他们并非是忌惮国法、一身正气，他们这么做仅仅是为了防止有意外发生。
王家，便是如此。
自始至终王家都没有参与此事，这意味着他们十分的干净，一旦东窗事发，可以用来善后。
“从此以后，河阳士族，由你王家牵头！大伙儿的后辈就拜托你了。”
被称作“王族长”的男人有些惶恐，有些动容。
这其中有几分真假，就不为人知了。
砰！
大门被愤怒的民众轰开。
如狼似虎的官兵一拥而入。
曲道一声令下。
“来人呐，给我将这些挨千刀的玩意全部拿下！一个都不要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