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尘子奉旨离开紫宸殿后,命小右子去宣太医给陛下清理伤口,随后去了刑部找人。
到了刑部没见着刑部侍郎,听小厮说刑部侍郎去锦衣卫指挥司找宋指挥使叙旧去了。
指挥司...小尘子低头看着手里的拂尘出了神。
还是身侧的太监将他拉回了神,他忙说去指挥司寻人。
锦衣卫,指挥司。
门口的轮岗锦衣卫见着小尘子立马毕恭毕敬:“见过尘公公。”
小尘子嗯了一声,问:“咱家奉陛下的旨意宣刑部侍郎觐见,闻侍郎前来指挥司与宋大人叙旧,不知...”
锦衣卫会意,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公请随我来。”
他在前头带路,领着小尘子走进指挥司的办公所。
“咚咚”
锦衣卫站定门前:“大人,陛下跟前的尘公公来了。”
“进。”里面传出了声音。
锦衣卫打开门,做了个手势,请尘公公进去。
不远处的茶几旁,坐着两个身影。
见到小尘子进来后,宋州明放下手中的茶,看着小尘子微颔首:“尘公公。”
身侧的礼部侍郎可不敢如宋州明一般不起身,这毕竟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是太监之首。
连忙站起来作揖:“下官见过公公。”
“不必多礼了,这位便是侍郎吧?”
刑部侍郎又一鞠躬:“公公,下官正是刑部侍郎盛宁。”
“嗯,那就是了,请侍郎大人随咱家走一趟吧,陛下宣你觐见。”
刑部侍郎微忖,陛下怎么突然召他觐见?
“公公,恕下官多嘴一问,陛下召见下官是因何事?”说着,他还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锭银子递给小尘子,意思非常明朗。
“侍郎大人这是作甚?”小尘子拧着眉头,“可别让陛下等久了,怪罪下来,不是你我担待得起的。”
说罢,他一挥拂尘,颇为羞恼的转身离去。
侍郎盛宁看着手里的银子,又看向身后坐在那处饮茶的宋州明:“宋兄,公公是不是觉得我给的太少了,拿不出手?”
宋州明失笑摇了摇头:“你啊,还以为这是徐简那个阉狗时候吗?尘公公非是那般利欲熏心之人啊。”
盛宁却不苟同:“天下乌鸦一般黑,阉狗不就是赚的这个黑心钱,这回怕是宋兄要看走眼了。”
宋州明只笑不言语,优哉游哉喝了口茶,才缓缓道:“陛下宣你,还不快去。”
“改日再与宋兄叙旧。”
—
太医为楚衍包扎好后退下,楚衍从内寝走到外室的罗汉床靠着喝茶。
小尘子先一步进来,“陛下,刑部侍郎已在外等候。”
楚衍:“宣。”
“宣,刑部侍郎盛宁觐见。”
话音刚落,外头走进一个男子,身穿紫袍官服,跪在跟前:“下官,刑部侍郎盛宁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楚衍嗯了一声,却未说平身,盛宁也不敢起身。
“陛下召臣入宫,下官愚钝,请陛下明示。”
“朕为新帝不足一月,朝政根基皆有不稳。刑部掌管司法刑狱,朕不想见到有任何冤案疑案发生。”
“下官领命。”
楚衍支着脑袋问:“近十五年的卷宗可都记录在案?”
“这...刑部的审理的案件都是记录在册,按理来说应是的。”
“呈来朕过目。”
盛宁也不知这位主怎的突然要看这些陈年旧账,拧了拧眉说:“陛下,近十五年的都要呈来?这案子审理已久,犯案人员早已缉拿归案,判处罪行......”
楚衍淡淡问:“朕且问你,刑部尚书满门抄家,你可知是何原因?”
盛宁如实说:“他贪恋钱财,不为民办事,只求钱,冤假错案不胜其数。”
楚衍淡哼了一声:“你知便好,呈来。”
盛宁跪拜:“下官这便去取。”
盛宁刚走,房梁上也有个人影消失在那处。
太傅府。
方凡站立在门外,敲了敲门。
“候着。”
里头传出了声音,方凡不敢再敲门,正立着站在门外等候。
门内,慕子阡褪下了衣袍和里衣,露出了上身的精瘦的肌肉,瓷白的肌肤上明显的线条如此让人移不开眼。
他坐在桌案立着的镜子前,低着头看向腹部那侧的伤痕。
伤痕已经愈合,留下了一条疤,明明府上有最好的药,可以治疤无痕,他却从不用。
他的背后,如白瓷一般,有着赏心悦目的蝴蝶骨。
脊柱之上纵横交错着许多鞭痕,鞭痕大多已经暗淡,却也同这漂亮的后背显得极其突兀。
他摸着腹侧的伤疤,指尖抚过,他想,要不要再把这伤划开,用药永远留住呢。
转而他又想到某张委委屈屈的小脸,勾了勾唇,怕是会让小皇帝起疑心了。
罢了。他看向镜子中映照出的自己,好看的肩颈线,明显的喉结,以及成了青紫痕迹的咬痕。
他不再多耽搁,拿着从太医院取来的药,洒在他的伤上。
药粉洒下,沾到伤口后立刻化成了药液,像是在腐蚀他的肉,侵入了他的骨髓。
疼痛骇遍全身。他不曾皱眉,嘴角噙着的笑意却越来越深,越来越浓。
慕子阡知道,这十几年的隐忍大抵是让他生了心病。
越感到疼痛,他却越觉得兴奋。
仇恨充满了他的空隙,除此之外他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活下去的由头。
他看向手边那本册子,十几年来他四处搜寻暗访,当年牵扯沈氏一案的所有名单都已记录在册,他因仇恨而活,早已失去了自己的血肉。
十余年的行尸走肉,只为了亲自将仇人送上死路。
父亲最不想看到的便是这样吧,可孩儿独活下来那一刻时,便如同沈军,早已退无可退。
原先他都想好了啊,手刃仇敌,冤案昭雪一日,他便随沈军而去。
如今...他竟也感到痛了。
要知道,几十鞭痕落在他身上,他不曾喊过一句疼。亲眼见到母亲受辱,亲眼看到数万英魂惨死刀下,他不曾流过一滴泪,心里只有仇恨。
他为复仇而活,早已把自己磨成了一把锋利的剑刃。
可就在今晨,肩颈上那显目的被牙齿咬破的伤痕,深深刻在他的身上。
他感受到了疼,第一次他觉得,疼,有什么不好呢?
他并非行尸走肉,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他想,父亲,容孩儿自私一回,让孩儿苟且偷生的活下去吧。
这世间,孩儿还有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