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山鬼(4)(1 / 1)

清脆的铃铛声划破了沉睡的梦,余十七感到自己的鼻尖痒痒的,他缓缓睁开眼,发现一对铃铛就悬在自己眼前。

“昨夜睡的安稳?伤好些了吗?”用两根手指提着系着铃铛的红绳的西陵玥半蹲在旁,带着微笑问他。

一旁的篝火已经熄灭,他发觉自己身上裹着毡毯,想起昨晚自己本来打算熬到天亮,可最后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多谢。”他小声地说了一句。

今晨西陵玥已经换了一副装束,此时穿在她身上的是西荒再常见不过的褐色斗篷,隐去了初见时空灵的模样,多了几分烟火气。

余十七看了一眼篝火上方架子上已经烤干的衣服,对西陵玥露出为难的眼神,后者闻弦歌而知雅意,憋着笑点了点头,手指晃着铃铛转身走开了。

铃声渐行渐远,余十七起身飞快地穿上自己的衣服,环顾洞窟,忽然发现昨晚让他几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那头白狮已然不见了。

他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回想起昨夜的种种,若不是肋下仍然隐约传来痛感,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走到石台前收拾自己的行囊和画箱,余十七忽然看见昨晚西陵玥起舞时穿过的那袭白色衣裙就整整齐齐地叠放在石台上。

不用刻意凑近,他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气味。

说来有些奇怪,这种熏香的气味竟然让他有点熟悉,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遇到过的某个人。

小时候他常常会在酷暑时荒废功课,跑到同风门后山的竹林里纳凉午睡,偶尔会遇到一个戴着面具的女人。

那个女人会给他讲很多惊心动魄的江湖历险的故事,也会很温柔地轻抚他的头顶,没多时他就会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醒来时对方早已不见人影。

尽管事后回到宗门会被父亲责罚,但余十七并不觉得沮丧,也一直守着这个秘密。

现在回忆起来,他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甚至记不清楚那个女人的面具有什么特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身上也有这种相似的熏香味道。

余十七下意识地捧起了石台上叠放的白衣,细细地嗅了嗅。

“啧。”身后传来鄙夷的声音,余十七惊愕地回过头,发现西陵玥正用一副嫌恶的眼神望着他。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余十七尴尬地把她的衣物放回原处,耳根赤红,窘迫得像是在闹市行窃被当场抓住的小贼。

西陵玥似笑非笑:“没关系,你要是喜欢,就送你了。”

“啊?不不……”

“仪式已经完成了,我也不会再穿它了,反正每年都会有新的。”

“仪式?噢……”他愣了一下,才明白西陵玥说的仪式是指昨晚她的歌声和舞蹈。

西陵玥望着他说:“你总不会以为我是心血来潮跳那支舞的吧?那是献给西王母的,喂,你知道西王母吗?”

“知道,昆仑……不,整个西荒最大的神灵,主长生。”余十七点头。

西陵玥嘴角一勾,微露喜色,随后又正色说道:“其实在我族的传说里,西王母是万物生灵的创造者,但长生不是不死,而是生生不息。”

“听不太懂。”余十七摇头。

“笨,哪有人真的能长生不死?传说翎族寿有万年,与日同辉,汐族能度千岁,乘浪观海。可这些你见过吗?”

余十七还是摇头。

“所以传说都是骗人的啦,长生也是骗人的。”她说。

“那不就等于西王母是骗人的?”余十七问。

西陵玥没有反驳他,而是意味深长地说:“你一介外人,是很难理解我所说的长生的。”

也许是吧,直到此刻他们之间也很难说完全没有藏着戒备和敌意。余十七轻轻叹了口气,背上画箱和行囊朝洞窟外走去。

西陵玥默不作声背着双手跟在他身后,一直穿过冗长的岩道,她手中的铃铛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清脆的声响。

“公子何往?”

“向西。”

仿佛又回到了昨日初见时的那样,彼此之间的对话克制拘礼极有分寸。

“昨日你说为了作画进山寻泉,现在泉已经见到了,还向西去?”

“洗月泉,天阙峰,我还有想画的景没有看到。”

西陵玥怔了怔,说:“你知道天阙峰怎么走吗?”

“不知,若姑娘知道,还望指点迷津。”

西陵玥语气冷冷地说:“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天阙峰很远,你不熟路会耗费更多的时间。按西荒往年的气候推算,过不了多久就会降雪封山,到时候方圆千里都是雪国,你一介外人会没命的。”

“我还是想试试。”

西陵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是一个傻子。

“为什么?你等到明年再来,挑早一些的时日,就不必冒这送命的危险,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诓你?还是你以为雪国这个词听起来很美?”

余十七不明白西陵玥的语气为什么突然激动了起来,他说:“我答应了别人,要在下个月月末之前把画带回去。”

“呵,你那主顾,打算给你多少钱?”

余十七抿着嘴没有回答。

“我猜也没有多少,你舍得拿命去挣?你不是昨晚还说怕死,有想做的事要活着去做?”

“想活着去做的事……这件事也包括在内。”

西陵玥摇了摇头说:“我不会告诉你去天阙峰的路的,你放弃这个生意吧。洗月泉的那幅画我买了,你的主顾多少钱买你两幅画我也出一样的价钱。”

余十七一脸发呆的表情,仿佛没有听懂她说了什么。

西陵玥不耐烦地瞅了他背后的画箱一眼,自己动手从里头抽出了那卷画。

“够吗?”她手掌一翻,亮出五枚金漆铸币,正面是月纹,反面是用胡文印刻的文字。

余十七睁大了眼睛,他知道这种金漆铸币虽然不是宸粼官方通行的货币,但在西凉州一带比金钞银券更管用。

这是西荒公认的“通钱”,根据正面纹样图案的不同有月、云、山、花四种,月最贵而花最贱,彼此以十倍为替代,一枚月纹金漆铸币能抵一千枚花纹金漆铸币。

五枚月纹金漆铸币能买到什么?差不多可以在西凉州州府靖容城最显贵的地段购置一间豪宅庭院,还能配齐仆役下人和用度之物。

余十七不得不仔细打量西陵玥的表情,生怕这桩荒唐的交易里头藏着危险的杀机,毕竟江湖中从来不乏用各种奇怪的理由杀人的怪人,荒芜宗的云中剑剑士们无时无刻都在为讨伐这些危险人物而奔走拼命。

“你还想要多少?”西陵玥似乎误解了他犹豫背后的含义,“这些钱够你在靖容城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了。以后也不用再四处漂泊,可以安安心心画你的画。”

其实她说的一点也没错,即使为了画那些天下绝景需要一次次踏上旅途,但至少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可以休息落脚的家。

“不,我不能要这个钱。”回过神来的余十七正色拒绝道:“我不知道姑娘为什么这么做,但我知道自己的画不值这个价。”

西陵玥有点意外地眨了眨眼,看向余十七的眼神变了变,过了一会儿才说:“画值不值看的是买画的人怎么想,现在我愿意出这个价,你难道不卖吗?”

“不卖。”余十七语气万分肯定。

“为何不卖?”

余十七只是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回答。

西陵玥一手握着他的画卷,一手托着五枚月纹钱,脸上尽是难以置信之色。

余十七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别的想说的,心想她多半不愿意为自己指点去天阙峰的路,于是郑重地向她抱拳作别:“在下与姑娘萍水相逢,承蒙照顾已经很感激了,就此别过。”

西陵玥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画:“那……你的画……”

“这画就送给姑娘了,不要钱。”余十七说完转身,沿着山道往西北行去。

西陵玥在后头问:“那你答应你主顾的事怎么办?”

“看过的景都记在脑子里,再画一幅就是了。”

西陵玥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心有不甘又无奈地把手中的钱币收了起来。她随后将手中的画卷展开垂视,轻轻叹了口气。

天空中传来有力的羽翅扑腾声,西陵玥闻声仰头望见那只在自己上方盘旋的海东青后露出微微一笑。她将戴着兽皮束腕的右手伸出来,吹了一声长哨之后,盘旋的海东青便飞落在她的束腕上。

“你带谁来了?是红花吗?”她一边用手指逗弄着尖锐的鹰喙一边问。

山道的另一头走来一男一女两个人影,两人都披着褐色的斗篷,女子斗篷下隐约露出醒目的红衣。

二人走近之后一同向西陵玥行礼:“圣女,我们来接你了。”

西陵玥瞥了一眼:“怎么苍风也来了?”

“反正闲着没事。”面目清瘦修长的男子淡淡一笑。

“我还不想回去。”

苍风和红花对视了一眼,各有担忧之色。

西陵玥眉毛一抬:“怎么了?”

“最近有发现荒芜宗的人在西荒活动的痕迹……”红花小声地说道,“圣主很担心你的安全。”

“荒芜宗的人?”西陵玥心头一震,想起刚刚与自己道别的那个画师余十七来,“他们跑西荒来做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或许……和之前靖容城里莫名发生的凶案有关系。”苍风说。

“那些自诩扛起江湖正义大旗的家伙总是喜欢多管闲事。”红花不屑地撇了撇嘴。

西陵玥狐疑地看着他们:“靖容的事和我们没有关系吧?”

“圣女在担心荒芜会找我们的麻烦?”

“担心倒是不至于,这里是天高皇帝远的西荒,连帝国军也只能控制靖容在内的那几个大城。荒芜宗区区几个剑士没什么好怕的。”她说完顿了顿,“不过我们和他们毕竟不是一路人,能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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