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阁城楼上，柳意珂手中捧着无刃剑秋叶，转身对朝自己躬身行礼的余十七问道：“这把剑你还要带着吗？”
“前辈不是说已经送给我了吗？”
柳意珂抿嘴一笑：“我可不是要反悔的意思，只是你此去要对付的是十恶不赦那样的危险人物，无刃剑可没有瀚宇星芒好用。”
她虽这般说着，却还是双手将剑递上前来。余十七起身郑重接过，答道：“有锋芒的剑用来捍卫江湖的道，没有锋芒的剑用来捍卫晚辈自己心中的道。”
柳意珂微微点头，侧过身子看向远处：“西陵圣女在那边等你呢，快去吧。”
“前辈你接下来要往何处？”
“我哪也不去。”她耸了耸肩，“就在这里等你得胜归来。”
余十七怔了一下，请求道：“那我离开西荒的这阵子，还望前辈替我照顾照顾玥儿。”
“你指望一个小孩替你照顾心上人？”柳意珂忍俊不禁道，“再说西陵圣女是主我是客，你不该拜托她照顾照顾我么？”
余十七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抓了抓脸颊讪讪道：“前辈知道我的意思就行。对了，之前说的，鹰扬岭那边……”
“不去。”柳意珂一口拒绝道，“我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柳意珂现在是个孩子。”
“前辈应该有很多仇家吧，毕竟当年那么锋芒毕露。”
“才不会，我都是以德服人的。”她眨了眨眼，而后再度催促余十七去往西陵玥那边。
余十七向她最后点了点头，转身跑向城楼另一侧扶着墙垛迎风而立的西陵玥。
“玥儿，风那么大，别站在这里了吧。”
“我没有那么虚弱的。”西陵玥裹紧了身上披着的白袍笑道，“不过今天的风确实好大，像是在为某人饯别。”
余十七一时间没有应声，知道西陵玥心里舍不得自己走，这个时候是在勉强做出坚强的样子给他看的。
西陵玥也没有继续开口，空濛的眼神里仿佛藏着千山万水，却又一平如镜。
两人并肩而立，望的都是远处的重山，但身子却越挨越近，许久之后最终彼此依偎。
“你走吧，别耽误赶路的时辰。”西陵玥的手指在他胸前轻划，像是在写字。
“总觉得有些话还没有说完。”
“那你说啊，我听着。”西陵玥仰着头与她对视，眼中柔情婉转。
“可是看到玥儿的眼睛，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余十七自嘲一笑。
西陵玥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掐着他的胳膊说道：“又不是非得把话说完才能走的。”
“不要再用羽天剑了。”余十七总算是想起来了自己原先准备叮嘱她的话，两手扶着她的肩膀郑重关切地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不用了。”
“不许敷衍我。”余十七双手离开西陵玥的肩膀往上一移，不偏不倚地捧住了她的脸颊将她转开的视线重新对准自己的双眼。
站在远处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们二人的柳意珂兴奋地握紧了双拳，口中碎碎念道：“亲上去，亲上去。”
“师父？”赫连罗凌一脸疑惑，完全不能理解柳意珂到底在兴奋什么。
片刻之后，柳意珂叹了口气，有些沮丧地弯腰驼背，双手无力地垂下。
赫连罗凌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远处已经分开的两个年轻人，觉得自己隐约好像明白了一点。
“师父喜欢偷看人家谈情说爱啊？”
“胡说八道，我明明是光明正大地看。”柳意珂抬手想敲徒弟的脑袋，但伸出手才发现自己现在的身高还不及赫连罗凌的腰，只得悻悻作罢。
“那有什么好看的？”赫连罗凌不解地问。
柳意珂莞尔一笑，又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道：“练武是吃苦的事情，但活着又不是为了吃苦，偶尔吃点甜的不好吗？”
机关锁链咯咯作响，城楼前的吊桥被缓缓放下，一骑白马载着负剑的年轻人飞驰远去。
……
洛汉，天命盟承君殿前。
两颊冷汗未干的江子玉瘫坐在地，未隐寒锋悬停在她面前。
藤以宁在最后一刻收住了分影剑的剑势，她终究还是不愿意将矛盾闹大，所以才会在最后一刻手下留情。
“现在，我想江小姐不会再阻拦我等离去了吧。”
江子玉默不出声，她不知道自己如果此时此刻点头，会不会令父亲震怒。
“放人。”下令的是江子华。
天命盟盟众们依令放开了好不容易才擒住的灵音密探们，默默退到两侧让出通往宗门的路。
藤以宁一言不发地收剑，旋即转身领着众人离去。
江子华跑到江子玉身旁，俯身将她搀扶起来，关切地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你明知道父亲的意思，还敢撤围放人，不怕受罚么？”江子玉摇了摇头。
“可我们确实不是藤宗主的对手，硬要强留，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唉。”江子华发出一声无奈地叹息。
江子玉低下头，压着声音说道：“你可以拿那些灵音的密探胁迫她的，她那样的人，太容易威胁了。”
“可姐姐不也在她剑下？”
“我和灵音密探相比，孰轻孰重？”
“当然是姐……”江子华脱口而出的话未说完，忽然发现江子玉猛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盯着自己。
“那换个问法，我和天命盟的未来相比，孰轻孰重？”江子玉问完之后倔强地紧抿着嘴唇，眼角悲光涟涟。
江子华回答不了她，他这才明白江子玉前一次问话中的灵音密探并不是指那几个被藤以宁救走的人，自己真是愚笨，竟然没能理解她的意有所指。
“你现在答不上来，等到父亲问你的时候，你也答不上来么？”江子玉抬起手，落掌在弟弟的脸颊上。
这一掌很轻，但却令江子华内心极度不安。
承君殿前，始终不动声色遥望着前方广场上发生的一切的江弈此时正微微眯着眼，脸色异常沉重。
其实这么多年下来，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志大才疏，就作为天命盟继承人这一点上而言，完全比不上女儿。但终究是自己的儿子，总不希望他真的是个绣花枕头。
“去把那位客人请来吧。”良久之后，江弈对身后阴影之中侍立之人吩咐道。
“遵盟主命。”那人低低应声，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