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刚刚真的好厉害！竟然能在那个大魔头面前谈笑自若。”赫连罗凌殷勤地替柳意珂按揉肩膀，一脸着迷地恭维道。
柳意珂轻轻吹着手中的热茶，心想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其实刚才自己也很紧张，毕竟和牧天泽的交锋曾令她受过生平最严重的伤。
“那个牧天泽怎么能找到西荒来？”看望过受伤的三名护法后回来的西陵玥不解地问道。
她想柳意珂身在西荒这件事只有余十七和白翊二人知晓，难道是他们两人中的某一个无意中传出了消息？
柳意珂却说道：“他能找到我并不奇怪，当年讨伐十恶时为了方便追踪，我曾经在他身上留下过一缕精纯真气。以牧天泽的武功境界，通过这缕真气反过来探知我的所在也不是不可能。”
“追踪？”赫连罗凌咋舌，“师父和那人难道打了很久吗？”
“断断续续打了十天半个月吧。”柳意珂云淡风轻地说道，“你可别因为他刚刚看起来好像很好说话就误以为他很好对付了。那人可不是死脑筋，与我交手时一旦不利便会立即想办法脱身撤退再寻机会，而且每一次卷土重来都会更难缠。”
“余十七要和这样的人生死相搏吗？”西陵玥抿着嘴眉头紧锁，牧天泽的武功深不可测，连柳意珂也不曾探知全貌，一想到余十七要和这样的对手拼命她怎能不担心？
柳意珂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但眼下自己功力大不如前，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好言安慰道：“暂时应该不用为他担心，牧天泽不是要出海去寻我爹么？要是他运气好的话大概一年半载才能回来。”
“那他要是运气不好呢？”赫连罗凌下意识地接话。
“运气不好就真的遇上我爹咯，那应该回不来了吧。”柳意珂摊了摊手。
西陵玥脸色一白，她之前以为柳意珂那番关于柳安臣的说词是临时想出来骗牧天泽离开的缓兵之计，可现在听起来这似乎是真的？
“柳老前辈他……真有那么强吗？”
“在另一个二十年前的世界里，虞言志和我联手，险胜当年的他。”柳意珂凝重地说道，“而且我甚至还怀疑他是不是对我们放水了……”
“没想到柳老前辈如此英雄人物，在中洲竟然没有留下什么显赫的声名……”西陵玥喃喃感慨道。
“不，那是个混蛋。”柳意珂忽然咬牙切齿苦大仇深地反驳道，“在我看来，除了传我剑术，那混蛋没有做任何好事。”
西陵玥和赫连罗凌皆噤若寒蝉，两人不由自主地开始在脑海中揣测起这对剑圣父女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能令柳意珂如此记恨的矛盾。
“师父，太师父他……”
“他是个赌术稀烂又十分好赌的蠢材，把我娘留下来的财产败了个精光。”柳意珂抬手抹了抹眼睛，“我十七岁就做了天理太常流的代理师父，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为了躲债逃出去了，走之前还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要去找扶桑的什么宫本剑圣比武，嘱咐我好好将流派发扬光大。结果第二天看到上门催收的债主我才知道，原来这一次他又输了个底朝天，当时我真想他的船翻掉死在海上算了。”
“这也太过分了！”赫连罗凌表示震惊。
西陵玥听得是目瞪口呆，心中柳安臣才建立起来不久的宗师形象瞬间崩塌，万万没想到那位武艺犹在柳意珂这“天下第一”之上的柳前辈是这样不靠谱的人——好赌成性欠债跑路，丢下年仅十七岁的女儿独自面对巨额的债款。
西陵玥试探着问道：“那……那些债后来还上了么？”
“没有。我正式开始收徒之后，试着还了一些，但是利滚利实在太多了。乌月的商人们算盘一打，那就是要吃人的。”柳意珂无奈耸肩，“而且我收的几个弟子……实在说不上家境有多好，有一对兄妹还是从北边逃难来的孤儿。”
“卿师兄和卿师姐原来是被师父收留的孤儿吗……那想来是没法帮师父还债的。”赫连罗凌知道柳意珂说的是卿遇安卿婉兄妹二人。
柳意珂回想着当年的事，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你商师兄就更好笑了，他是名门世家之后，心里也一直卯着一股劲想要出人头地。”
“那商师兄帮师父还上了一些债？”
“没有。”
“诶？不是名门世家之后吗？”
“是名门世家，不过是没落的。”柳意珂叹了口气，“那时候戎夏帝国还没被打跑，北境边患严重，帝国军年年都要征兵戍边。你商师兄那时候身染肺痨骨瘦如柴却想要投军搏取功名，征兵官为了凑数胡乱招募，可领兵的军将当然不可能要他那样咳血病秧子，就把他从营里赶了出来。”
“听起来……很惨……”西陵玥同情地说道。
“我和弟子们照顾了他半年，治好了他的病，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我第三位弟子。”柳意珂低下头怔怔出神，断断续续地说道：“他是我徒弟里面心思最深的一个……尽管平时对人说话很刻薄，不过其实是外冷内热的心肠。我用了很长时间才说服他放弃从军的念头，可惜……尽管没有死在北宁时代惨烈的战争中，他还是没能……”
赫连罗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师父，还是不要想了……弟子陪你去外头走走吧。”
“为什么不要想？我这一生最快乐的事，就是收了一群值得骄傲的徒弟。”柳意珂破涕为笑，抓着她的手说道。
“我……我也算吗？”
“当然算。”
“弟子不知道自己有哪一点值得师父为我骄傲。”赫连罗凌自卑地低下头，“师兄师姐们都是了不起的人。师父指点过的虞公子将来一定也是了不起的人。”
柳意珂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赫连罗凌是高挑的戎夏族女人，本来就比她高，现在她变回了孩童模样，即便站在椅子上踮起脚要做这个动作也显得十分费力。
但赫连罗凌很快便顺从地弯下腰低头，让师父能够更省力地摸到自己的头顶。
“我希望从你开始，我之后的弟子都可以好好地活下去。”柳意珂说道，“是不是名动天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安然自在，心有所归。”
“师父这么说，其实还是很担心虞公子的吧。”赫连罗凌猜到了柳意珂心中所念。
余十七，希望你一切安好顺利……一旁的西陵玥下意识地轻抚自己的那只风动铃，心中的思绪飞到了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