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霁海港,从海上归来的大船停靠在岸边,港口的劳工正在忙碌着卸货。
远处的塔楼上,手持望远筒的安念玖观察了许久,对身旁的余十七说道:“这是艘货船,应该不是我们的目标。”
“今天还会有别的船到港吗?”余十七问。
“风部的情报显示,还会有一艘客船,拜托你去通知大家先不要打草惊蛇,等我命令。”
那此时他们所能做的便只有等候了,余十七对安念玖答应一声,爬下去知会埋伏在附近的其余同伴暂且按兵不动。
经过宁风塘短期的磨合,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云中剑队伍已经有模有样,虽然大半成员都不是云中剑出身,但却都能做到按照云中剑行动的标准约束自己。
此时他们正分成两部分别藏身在塔楼东南和西北两角,一部是顾铭舟为主的支援组,另一部则是预定要参与主攻的柳澄枫和王忠圣。
余十七先通知了顾铭舟那边等候时机,而后迅速地赶到柳澄枫和王忠圣二人身边,将安念玖的命令传达到位。
“冯甲征坐客船到港,那我们动手的时候会不会伤及无辜?”王忠圣对此表示担忧,为防走漏风声,这一次他们甚至没有提前清空港口的无关人员,仅仅是将行动知会了南霁官府并谢绝了官府调遣人马相助的好意。
这么做固然是考虑到十恶狡诈多端,不希望过早暴露意图,但同样也要承担引起无辜死伤的风险。
余十七说道:“动手的时机由我们这边掌控,尽量保证出手的瞬间就将冯甲征逼入绝境。”
柳澄枫点头附和道:“只要我们的剑够快,就能让他无暇伤害无辜之人。”
王忠圣挠了挠脸颊:“以快抢快么?这倒不是我金刀门的武术所擅长的……”
“无妨,演武的时候我们不是已经试着配合过了吗?我们二人压制对方的反扑,王兄你看准机会一击决胜便是。”余十七鼓励道,“虽然这么说但你不必有太大压力,相信自己也相信同伴就足够了。”
王忠圣慨然一笑:“那是自然。”
海港外围,言瑜儿率领风部布下了第二层包围网,他们的主要任务协助云中剑拦截目标,除去大量用于把守各处入口通道的普通荒芜宗成员外,言瑜儿身边还有一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组,必要时刻也将参与对目标的直接讨伐作战。
虞令维负手立于妻子身侧,肩下的剑伤尚未完全愈合,但他还是坚持同行前来。自那晚与女儿比试意外受伤之后,他一直在众人面前表现得泰然自若,从而顺利地将这件事遮掩了过去。此番南霁海港一行言瑜儿本想让他留在宁风塘静养,但虞令维却以左肩的伤不影响用剑为由执意跟随。
言瑜儿劝说无果,也只好同意虞令维的要求,毕竟前方的云中剑中有他视如己出的爱徒,这又是一场对十恶的生死之战,换做是她与丈夫易地而处,她也不会容忍自己在后方坐视干等的。
“前面有动静么?”此时慕容带着负责探察情况的人员从港内出来,言瑜儿急忙上前问道。
“暂时没有动静,方才到港的是一艘货船。”慕容回答道,“安念玖命云中剑众人原地待命。”
战端未启,等待的时间总是令人感到焦虑,言瑜儿表面上风平浪静,心跳却在胸膛中加速跳动。她毕竟已经离开荒芜宗太久了,第一次回归就承担起组织对十恶讨伐战的重任,难免会有些紧张。
好在有可信可靠的人陪在身边,可以为她分担一部分压力、缓解稍许不安。
风部的众人神情肃然,心情与宗主一般无二,距离南州净邪思会之乱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而自那之后就几乎没有遭遇什么大风大浪的风部将大部分精力集中在了发展名下所拥有的产业之上,就像盛世承平已久的军队许久不曾见过战争一样,他们之中的许多人甚至还是初次参与讨伐行动。
武备松弛,用这四个字来评价荒芜宗风部或许非常贴切,言瑜儿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将一线的行动完全放权交给了安念玖一行人。
前方的云中剑们虽然年轻,但余十七安念玖和顾铭舟三人却已经算得上是执行任务经验相当丰富的老手,就算是中间脱离了云中剑许久的余十七,在经历了帝都骚乱和庆都讨伐之后也绝对算得上是独当一面的好手。
“有志儿他们在,应当会一切顺利吧。”她喃喃低语道。
一旁的虞令维侧目看向妻子,轻轻地握了握她垂下的手,以掌心的温度安抚她的不安:“邪不胜正。”
……
时间逐渐逝去,天边云卷云舒,当远处的海天一线出现一片帆影时,安念玖的手心不知不觉已经满是汗水——终于来了么?
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竹哨吹响,将准备行动的命令传递给分别埋伏在两角的余十七组和顾铭舟组。
远处客船徐徐靠岸,余十七一组开始小心谨慎地往前移动。他们从藏身的木屋出发,按照预先规划好的路线从高高垒堆的木箱货物中间穿过,迅速地接近客船。
停靠完毕的客船放下桥板,船客们陆续下船登岸,躲在成堆货箱之后三人悄悄窥视,试图从船客中找到此行的目标冯甲征。
出发之前他们已经认真地看过画像,但也不能排除对方会进行改扮乔装,因此他们对每一个人都观察得十分仔细,生怕错漏放过了目标。
“不是……这也不是……”船上的客人已经下来得差不多了,可他们依旧迟迟没有找到冯甲征的身影,柳澄枫的目光渐渐变得焦虑。
余十七和王忠圣也感到不安,虽然情报出错的事以前也有发生过,但要是这一回他们扑空了,冯甲征离开港口进入广袤的南州境内,接下来的追踪讨伐将变得无比困难。
“虞兄,现在怎么办?我们是否该退回去和宗主他们会合?”王忠圣向余十七询问主意,船客们已经分散向港区内移动,不久之后就会遇到外围布网的风部。如果冯甲征混杂在其中,恐怕接触的第一时间就会令风部出现死伤。
“我不认为我们看漏放过了目标,要么冯甲征根本不在这艘船上,要么他还没有下来。”余十七肯定地说道,“退回去太延误战机了,不如我们现在就登船一探究竟。”
王忠圣对他的这个决定大为惊讶,因为登船背后风险极大,尤其是进入船舱意味着他们将与安念玖等人失去联系。
“我同意。”柳澄枫表态道。
王忠圣犹豫不决,他还在权衡这么做的后果得失。
忽然不远处一个强硬的声音引起了他们三人的注意,只见一名刚刚下船的船工被一名蓝衣男子逼得步步后退。
“这位爷……船头说了今日不出海,咱们刚刚到南霁,总得休整休整吧。什么?去扶桑?去不成,那去不成,咱们这条船是固定往来淮安南霁一带的,去扶桑的船得北上才有啊!”
“废话那么多是嫌命长么?你们船头在哪儿?这船今日不开也得开。”蓝衣男子用没的商量的语气冷酷地说道。
“就算您这么说也……”
话音未落,那名船工便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身子砸断了客船的桥板摔落海水中。
目睹这一幕的余十七等三人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蓝衣男子出手的瞬间他们三人都感到脊背发凉。余十七的感受最为直接,虽然没有看清楚那人到底是如何将船工击飞的,但那一瞬间其人身上的压迫感给他的感觉丝毫不亚于庆都的十恶群邪。
“难道……这人就是冯……冯甲征么?”王忠圣心脏砰砰直跳,他难以置信地捂着胸口,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怯阵的一天。
蓝衣男子注意到了这边三人的存在,扭头朝他们投来并不在意的一瞥,但这一瞥却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继续往前的脚步。
他的目光落在余十七身上,缓缓下移,停在了无刃剑秋叶之上。
众人预感到一阵强烈的危机,下一刻便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刺耳的震鸣,将其当成对方攻来的讯号的三人迅速地展开阵形,但随后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蓝衣人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奇怪地望着他们。
“果然,无锋之剑。”他开口说道,“带着这把剑,你是她的弟子么?”
余十七此时才注意到,自己腰侧秋叶的白木剑鞘不知何时已经碎裂,藏于鞘中的无刃剑暴露在了对方眼中。
“阁下又是什么人?”余十七朗声问道。
“不如拔剑再问吧。”对方露出嘲弄的笑容,“否则我怕你问完了会拔不出剑。”
这绝非此人自大狂妄之言,余十七心中已经有所预感,面前这人怕是他生平所遇最强之敌,即便是被燕孤鸣复生操纵的西陵仙荷也不及此人危险。
背后龙缠剑锷明珠一闪,瀚宇星芒被他握在了手中,御灵术云体风身同时降临。
“荒芜宗大宗主的瀚宇星芒剑,原来如此,你同时带着这两把剑,那你确实有资格知道我是谁。”蓝衣人浑身真气勃发衣袂飞扬,傲然放声道:“我牧天泽愿与你一分高下!”